第15章(1 / 1)

老天保佑,一夜無事。想想真是後怕,老侯滿嘴大牙的樣子夢魘似的在時光腦海裡糾纏不休。上午,趁資料室沒人,時光溜了進去。   時光讓趙兵兵猜個迷。   說,有條黑狗,忒利害。不管生人熟人見著就咬。鄰居想借東西,正門不敢走敲後杉墻,黑狗聽見動靜竄出來,還是把人咬了。這家兒不怕丟東西,小偷不敢去;當然,客人也很少去,誰願意平白無故挨咬呢?   黑狗的眼神兒挺怪,恨恨的、冷冷的、閃閃爍爍的。吃東西的時候好點,可還是戒心忡忡,用餘光瞟著周圍,好像隨時準備撲上去撕咬或者調過頭來逃走。   問,為什麼?   黑狗的眼神兒在時光心裡是個迷。   “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趙兵兵不太感興趣。   “這是個迷,你猜。”   “我不猜。別那麼無聊行不行?聽話。”   一夜沒合眼,趙兵兵卻毫無困意。她知道指著時光去向老侯這樣的人說好話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說是去上貢了。中午吃完飯,她出去買了一條不帶過濾嘴的“大重九”煙送到了老侯手裡,說是別人送的自己反正留著沒用。老侯明白,這是用東西堵他的嘴——晚上肯定有事兒。早上的班車和零散來上班的人他都仔細看了,沒見著趙兵兵,晚上這丫頭在這兒來著,沒跑。心想,這下可抓住帶把兒的燒餅啦,女的上貢了,男的呢?也甭想跑。要不咱就看著,放你小子一個月,看你小子來不來燒香。敢拿土地爺不當神仙?別看侯爺是個看大門的,不伺候好嘍,兩句話讓你小子滾蛋,信不信?   給別人修兩三輛自行車也不準得的著一整條煙,老侯拿著“大重九”嘴巴咧得像個瓢似的樂了,他把幾封編輯部的人挑剩下的請柬給了趙兵兵。老侯很清楚這些請柬是乾什麼用的,也就是自己的模樣作派慘點,怎麼著也不會讓人相信是個報社的,要不他早就自己去了。別看就那麼薄薄的一張紙,憑著它可以好吃好喝的還能拎回點東西來。他老侯的特權就在於,每天收著的請柬編輯部的人挑挑揀揀的總能剩下一些,可以由他處置。他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給,得是給他上過貢的,而且如果油水大的時候還能保證有他一份的人才行。   “有好東西想著點啊?”給了趙兵兵請柬他沒忘囑咐上一句。   “行嘞。”趙兵兵答應了一聲,拿著請柬往辦公室走,心裡罵,貪得無厭的東西。   “這能行嗎?”時光看著趙兵兵給他的請柬有些猶豫的問。   “有什麼不行的,你可真老實。去吧,見識見識那場麵對你有好處。俏俏的進村打槍的不要,別嚷嚷行嗎?”她心情不錯,說起話來就想開玩笑。   “那,那你不去呀?”時光樂不可支又故作平靜地說。   “我不行,得坐班,這幾天李主任老是盯著我,不是又要搞什麼整頓紀律了嗎?再說我也去過了。你去了隻管盡情地吃盡情的喝,完了拿著東西就走,甭管別的。現在的新聞發布會千篇一律都一個樣。去的都是各報社的編輯記者,你可以放開嘍‘迷西迷西’,和同行‘新交新交的乾活’。”   “東西?什麼東西?”時光莫名其妙。   “真夠土的,你的真正的軍人的不是,戰術不懂。去了你就知道啦……”   下午四點半,時光按照請柬上的地址來到了一家大飯店的宴會廳。大廳裡已經坐滿了各報社的編輯記者,桌上擺著錚亮的西餐刀叉,隨便扔著幾盒打開的高級香煙,一陣誘人的炸牛排的香氣從後麵的操作間飄出來,編輯記者們一個個懶散悠閑大模大樣地喝著茶抽著煙。時光忐忑地找了個人少的桌子前坐了下來。   “你是哪個報的?”時光剛坐下就有個和他年歲差不多的小夥子過來搭話。“我是‘商貿經營報’的,你是……”   “我,‘信息周報’。”   “喔,認識一下,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有好事兒咱們互相叫著點。”   時光也回敬了自己的名片。   接著不斷有人來和他“認識一下”,都是“以後有好事兒互相叫著點”。什麼好事兒?時光猜想一定是指有吃有喝的新聞發布會。“這麼精致的名片真是可惜了的了,”時光看著手裡越來越多的名片想,“我這是揀漏兒,要不哪兒就輪的上我啦?”   不一會兒,時光已經收到了半副撲克牌那麼多的名片了,自己帶來的十幾張名片也發送一空。   新聞發布會是一個北方酒廠舉辦的,一個廠長模樣的中年人走到前麵象征性地介紹了一下廠裡的大概情況,然後就讓編輯記者們舉杯——服務小姐們早已經把各式精美的西餐大菜端到了每個客人的麵前。   編輯記者們毫不拘束地開始吃喝並一本正經地對每道菜進行品評,互相交流指點江山。廠方的幾個領導極其謙恭地來到各張桌子前麵,一是祝酒二是分發名片。廠長的,常務副廠長的,經營廠長的,生產副廠長的,計劃科長的,銷售科長的,宣傳科長的……時光又得了半副撲克牌。   “哎呀,不行。”廠長聽說時光名片發完了一臉真誠地說。“您得給我們寄去,可別看不上我們這個小廠。您怎麼也得抽空兒到咱廠裡去看看,我們隨時歡迎……那就說定了?”廠長用力握著時光的手說。   “我,如果,……說定了。”時光有些受寵若驚。   廠方的一行人又轉移到了另一個桌子,時光久久地看著剛才和自己說話的廠長,比看自己家裡人還親切——受到別人的尊敬的確是一種享受。   正吃得酒酣耳熱,服務小姐把精美的禮品袋送到了每個人的手裡,像書包那麼大的禮品袋裡裝著十幾種不同的酒,滿當當沉甸甸的。禮品袋送到時光跟前的時候他正向嘴裡倒可樂,拿玻璃杯的手一哆嗦,半杯可樂撒在了領子裡,嘴裡沒來得及咽下去的險些從鼻子裡噴出來。涼涼的液體順著脖子、前胸一直流到腰裡流進了褲襠。他強忍著不去管它,挺直身子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偷眼向宴會大廳掃了一眼,想看看別人是個什麼樣子。隔著幾個桌子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是嚴敏章!隻見他已經喝得滿臉通紅,食物的渣滓沾了一臉,正拉著廠方的一個副廠長口若懸河地說著什麼。時光本能地縮了一下脖子,看看沒人注意,低頭拿起那袋禮品,貓著腰向餐廳角上的一個小門飛奔而去……   嚴敏章其實早就看到時光了,這使他本來很好的興致立刻被破壞了。前幾天他經過慎密地思考,感到無論如何也得去一趟副總編輯於詩風的家,要爭取主動,必須變不利因素為有利因素。於是,他買了些禮物在當天的晚上來到了於詩風家。   造訪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嚴敏章認為這全是靠了自己精心的設計和過人的機敏。在於詩風麵前,他先是說了自己對“信息周報”未來發展的設想和自己多年來立誌新聞事業的抱負。接著表白了一通能在於總編輯這樣一個深通新聞業務,有極高新聞造詣的領導下麵工作的喜悅和激動。看著於詩風開始喜形於色,他立刻乘勝追擊,拐彎抹角地對榮總編管理水平,業務能力表示擔憂,並說自己和榮總編的關係屬於極一般極平常的關係。總之是暗示於詩風,擔心自己是榮總編一派的人是多餘的。會晤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中結束,於詩風笑納了他的禮物,他享受了於副總編為款待他而專門煮製的進口高級咖啡,雙方皆大歡喜。   嚴敏章的苦心沒有白費,沒過幾天於詩風就把一張別人寄給他的請柬送到了嚴敏章的手裡。美中不足的是於詩風交待讓他們兩個人同來——還有一個剛來報社沒幾天的老孫。   老孫在東北兵團呆了九年,調回BJ後在一家區屬紡織局搞宣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後來拿下了自學高考文憑。一次從熟人那兒聽說了“信息周報”,心眼活動了,開始托人。拐彎抹角連環套似的幾乎逢人就問見人就托。後來也有人來問他了,“信息周報”知道嗎?哪兒辦的,有熟人嗎?不是我去,別人托我問的……老孫有點慌了——怎麼都要去“信息周報”?別是門坎太高、牌子太大吧?那自己這樣的可就難了。再一細問他放心了。原來是他托人“托花”了,轉來轉去又轉回了他自己這兒。還好,最後總算托著了能和“信息周報”說得上話的人,把他的簡歷遞了過去。那人關係並不硬,但“信息周報”正在用人之際,還是把他調來了和他那粗壯如牛的體魄一樣,老孫到“信息周報”以後整天坐在辦公桌前麵悶頭編稿子,不論報社內還是報社外都極少和別人交往,但不論見誰都客氣地點頭、笑著打招呼。嚴敏章對每個新來的人都很注意,老孫來報社的內幕他了如指掌。   一點活動能力都沒有,哪像是搞新聞的?看著老孫那憨憨的樣子,嚴敏章心裡冷笑,斷定此人對自己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今天的新聞發布會上,老孫隻是悶頭吃東西連名片也沒帶,這更讓嚴敏章幸災樂禍,他左右逢源八麵玲瓏盡情地和其他報社的人和廠方的人周旋著,自我感覺良好。沒想到看見了時光,那種身在高枝的優越感頓時煙消雲散。在這之前對時光的輕視無形中變成了嫉恨。   這是記者招待會,一個拉廣告的臨時工乾嘛來啦?嚴敏章極不平衡地想著,連嘴裡的酒菜也變得沒什麼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