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第二天上午,嚴敏章把新聞發布會上得到的酒二一添作五,一半自己留了下來,一半趁沒人的時候提到了於詩風的辦公室——讓於詩風知道自己已經領了他的情。從副總編輯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沒忘了給老孫、時光上了點兒“眼藥”。   於詩風這會兒正準備去給經理部開會,剛剛對廣告科的幾個試用人員定額完成情況作了一個統計,發現時光已經遙遙領先。隻要拉來了廣告別的他才不管呢,至於經理部的人想進編輯部,羨慕記者編輯工作,這對“信息周報”有百利而無一害,正好可以刺激他們竭盡全力地去拉廣告。嚴敏章對老孫、時光的不滿和輕視讓於詩風反感——背後給別人下爛藥,這種人得小心,夠萎瑣的。   “別說話別說話!”李主任神氣活現地站在坐著二十來個人的發行科辦公室大屋裡大聲說,“下麵開會兒,”李主任新換的深灰色乾部服,可老婆剛給織的綠毛衣偏偏在這個嚴肅的時候搗亂,本來是掖在褲子裡的,可剛才上廁所一忙沒掖好,這會兒在乾部服下麵探頭探腦的,好像在腰裡長出了一簇鮮綠的“爬山虎”。有人發現了這一奇觀,下麵一片笑聲。   “咱們經理部兒的工作哩,總的感較(覺)哩,成績是啊,是突兒出兒地,主要兒地,可極個別的人兒哩,組織紀律性的觀念忒差,概括一下哩有下麵兒這麼十一個,不,十二個方麵……”李主任全神貫注,對下麵的笑聲毫無察覺。說著,他拿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稿紙。   開會對李主任來說是一種享受。整天在各個科室遊來蕩去無所事事,唯一的消遣就是和女同誌們開開玩笑占點小便宜,久而久之也感到了乏味和不實惠。開會才能感到自己作為領導發號施令的快感,“得開個會兒啦,”已經成了他的口頭禪。   “等下你再說。”坐在門口的於詩風打斷了李主任的話說,“我先講一下。”他聲音不大,但有一種沉著威嚴的氣勢。與他那略顯單薄瘦削的外形恰成反比,下麵立刻安靜下來了。他看也不看有些不滿的李主任說,“最近又有一些朋友找我,不少人想來我們報社。他們說你們報社待遇不錯,錢多。同誌們,珍惜自己的機會吧,你們現在的處境不少人在羨慕、嫉妒呢。你們算過沒有,我們每個月工資、獎金、加上編輯費、補助一共是多少錢?比你們原來的單位多多少?你們自己去算,我相信每個人心裡都有數。大家從四麵八方來到這兒,是為了事業,是通過努力為了我們自己生活的更好。我們現在的辦公地點還是租的,以後我們要有自己的辦公樓,要有自己的宿舍樓,我們的記者還要有配備自己的通訊、采訪工具,要有自己的摩托車、汽車。‘信息周報’要成為國內聞名的有影響的大報。這一切都要靠我們每個人的努力。光我一個人有信心不行,我們在座的每個人也要有信心才行。”   於詩風頓了頓又說,“我了解了一下,經理部最近一段的工作還是很有成績的,尤其是廣告科。還可以更好。從承攬廣告的情況看,有點兩級分化的趨勢——多的真多,少的真少,有的人還是零蛋蛋。還是大有潛力的,我定的指標是完全可以達到的,關鍵是不是千方百計地去想辦法啦。沒有和經理部的同誌商量啊,外勤人員的定額從下月起定到八千,看看有什麼問題沒有?我看是沒問題,現在的定額有的同誌已經超了好幾倍嗎。許多同誌都想進報社去編輯部作編輯記者工作,有這樣的誌向我看很好。但我們得先站住腳,先保證報社自己的生存。不客氣的說,我們現在報社的素質並不高。”說著他順手拿過一張剛出的報社看了看說,“你們看這個社論的標題:《信息超前需求正影響著我們的一切經濟活動》,標題啷個能用‘的’字呀,這是外行辦報,拿出去都讓人笑話的。”   屋裡的鴉雀無聲,人們被於詩風的話懾服了,時光更是五體投地。那可是榮總編執筆寫的社論啊,於詩風隨便一看就看出了毛病!他無限敬佩地看著於詩風,全沒有發現廣告科的兩個同行,金偉和何春生正把仇恨的目光盯在他的後背上。   “新聞是專門的學科,日子長著呢,要學的東西很多。”於詩風接著又說,“經理部的同誌必須先做好本職工作。每個同誌的情況報社領導心裡也是有數的。編輯部是一個報社的心臟,有人說編輯部是報社裡的一等公民。這話雖然不全對,但有一定的道理。我們就是一切為了出報,一切要圍繞著為編輯部服務。當然這不等於說我同意了這種劃分。但年輕的同誌可以作為一種動力,工人身份,沒有受過高等教育,沒有接觸過新聞工作都沒有關係多大學問家也都是出處低微嗎,人應該有點壓力,要敢於從一個低起點作起,從零作起……”   於詩風結束了發言匆匆離開了,這是他設計好的,要給每個人留下消化的時間。   李主任開始羅羅嗦嗦地說起了他的那十二個問題。會場上有些亂,人們不在看著李主任褲腰上露出的綠毛衣發笑,於詩風的話讓他們想到了另外的一些事情,他們開始互相小聲地議論起來。   時光沒有看見趙兵兵,不知道是出去辦事了還是根本就沒來。他真想告訴她此刻自己心裡的感受。時光聽出來了,自己最近的表現於詩風一清二楚,他的話、他描繪的報社前景使時光心裡充滿了激情。他坐不住了。   時光到廣告科以後,金偉的日子越來越難過。時光的超常發揮無疑將使他的試用期更加漫長。他和蔡少雲不能比,人家是有一搭無一搭根本不指著報社。他和何春生也不能比,時光沒來以前,金偉有一次在科裡的會上斷言說,BJ的廣告已經被拉盡了,提出去外地開辟戰場。幾經申請,老梁同意了。可差旅費沒少花,廣告卻是一條也沒拉回來。何春生比金偉強,好歹在BJ拉來了過兩條不大的廣告。金偉覺得何春生很不夠意思,這不是打自己哥兒們的嘴巴嗎?緊著說BJ沒戲沒戲的怎麼現在這人自己合適就得誰也不管呢?時光這一段乾的更火,BJ的廣告不但是有戲而且戲越來越大,金偉殺時光的心都有了。   於詩風的話句句都像紮在金偉心上的刀子。他是廣告科幾個試用人員裡來的最早的一個,沒想到,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眼睜睜地瞅著讓後來的時光占上先。他不是沒買力氣,跑了不知道多少企業,可乾著急,就是一條拉不來。心想,時光夠黑的,有了墊底的越發地在領導麵前邀功賣好。何春生順勢揀便宜,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他曾想到過,乾脆來個三級跳遠——直接撲編輯部。拉不到廣告就寫稿、上稿,三天兩頭地去報社幾個頭頭腦腦兒家串門拉關係,堤外損失堤內補。他設計了宏偉的感情投資計劃,連經理部李主任和編輯部的一些版麵編輯也沒漏掉。可一圈兒下來,錢沒少花工夫沒少耽誤,好話說了有一車,送上去的稿子卻沒一篇見報的。   全是吃人飯不拉人屎的東西!   一邊開會金偉一邊琢磨,看來對時光不能等閑視之了,這小子真是中了邪啦,路子夠野的。   散會以後金偉把時光拉到了一邊。   “哥兒們,一會兒沒事兒吧?”他江湖氣地說。   “怎麼著?”時光不無戒心地說。   “別這樣別這樣啊,你現在在頭兒那兒可是紅人啦,跟我們這樣的沒法比啦,我是徹底的‘危地馬拉’了,哥兒們請你喝酒,向你請教請教行不?怎麼著,不給麵子?”他十二分謙恭地、甚至有些低三下四地說。   “別這麼說呀,哥兒們?哪兒能讓你們請啊,哪天吧,我今兒還真的有點事兒”時光覺得自己說話也變了味,忙下意識地用手扯了一下自己的嘴。   時光每次聽金偉說話就有一種條件反射,和車間那些哥兒們說話一個味兒。他害怕好不容易改過來的‘口音’會讓金偉帶回去。他想,對這孫子要是再客氣隻能使自己離著編輯部大廳越來越遠。   “說正格的,哥兒們,我知道你路子野。你得看在黨國的份上伸出手來拉兄弟一把。你沒看今兒又長行勢了?一個月八千,這不是要我的小命嗎?都不容易,別介呀,您悠著點行不行?您這麼招呼下去我們哥兒們真是沒活頭了,別介呀,乾什麼呀這是?”他軟中有硬地說,眼睛後邊閃過一絲兇狠的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時光心裡一陣發涼。   時光看不起金偉,可又不願意和他結什麼仇,現在看他這樣子是有點走投無路了,可別窮兇極惡狗急跳墻把進不了報社的記在到自己頭上。   “你等一下。”時光讓金偉等在辦公室門口,自己走了進去。   “這是兩個廠家廠長的名片”再出來的時光把兩張名片遞到金偉手裡說,“你去吧,我都談的差不多了。”   “夠哥兒們!”金偉由衷地笑了,說,“就得這麼著互相拉著點。唉,我說,可別讓何春生那孫子知道啊,那孫子,黑著呢,沒事兒就往頭兒家裡跑,逮著誰給誰紮針兒,你可得防著點。……唉,說正格的,哥兒們你是什麼路子?我怎麼一條也拉不來呀,我?那天嘿,我在電視機廠,又上煙又請撮飯的嘿,這通央咯就差給人家下跪了,結果你猜怎麼著?還是沒戲。真是氣死活人不償命。”   “也沒什麼。”時光說。兩張名片上的廠家沒說作也沒說不作,屬於那種“過幾天再聯係”的。成了,金偉得念他的好,不成,也怨不到他。時光想不到也有施舍別人的時候,像打發完要飯的似的,他心裡說不出的輕鬆和滿足。他想該結束這場談話了,於是說,“趕緊聯係趕緊去吧,晚了可就飛啦啊……”   金偉滿心歡喜地走了。   報社門外,走過路邊小飯館的時候,金偉看見了何春生正和記者部的程誌仁坐在裡邊。心想幸虧沒來,要不就和共軍遭遇了。何春生這孫子,真會巴結人,誰不知道程誌仁是榮總編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