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 一切都被醒目的鮮綠色覆蓋著——綠了的樹木,綠了的山坡,綠了的土地。偉岸的樹林像是經過重新裝點更顯現的儀態萬方——鬆樹綠的更加亮麗,白楊樹褪去一冬的黃褐色樹冠披上了嫩綠色的薄紗,軀乾被陽光映照出銀白色的光暈。天空上,那藍色均勻而新鮮,一朵白雲在遠處山頭上蠕動,不知是在融化還是在飄浮。廣闊的原野蒸騰著陣陣濕熱的土地和麥苗兒馨香。遠山依稀,耕牛、拖拉機在田野裡遊動,荷鋤的人們往來於田間地頭…… 平各莊地勢西高東低,早在幾年前,社員們就利用樹林後邊那高高的土坡,在上麵挖了一條水渠,水泵從這裡把河水引到村西的地裡,土坡變成了土壩。在土壩的最高處透過樹林的樹冠可以遠遠俯瞰全村。 土壩下麵的樹林裡馬蛋子正在悠閑地吃著青草,像是天上那朵白雲。時光坐在土壩上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清新濕潤的空氣,出神地望著遠遠近近的一切……雖然多少次地他也曾在這裡流連忘返,但這裡的景致居然沒有留下任何印象,在他那一直感到愁苦憂鬱的心境裡,平各莊這個地處山區平原交界地帶的村子隻是增加了他的傷感的地方,他並不真正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愁苦為什麼憂鬱,就像他此時此刻並不真正知道自己為什麼一下子心境又變得如春天般的明媚一樣。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一種無形地力量左右著,忽而這樣忽而那樣,為此,他羨慕小河的冬天冰凍春天融解,羨慕樹木土地定時的凋零和蔥蘢,更羨慕鬆樹的四季不變始終如一。 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在高高的土坡上坐著,想著,看著…… 與往日相比心裡的憂傷多了一些朦朧的甜甜的東西。置身這春天的田野裡,以往記憶中城市的嘈雜和喧囂正離他遠去,變得模糊不清。同時又有一種抑製不住的躁動攪得他周身發燒發熱。他想哭、想笑、想叫、想乾點什麼、想發泄出那在快要脹破他那年輕的軀體裡越積越多的能量…… 土壩下麵傳來一陣孩子們的喊聲,時光尋聲望去,是囤囤兒帶著一群村裡的孩子叫著笑著跑了過來。這些年紀大小不一的男孩和女孩有的背著筐有的挎著籃子一直向時光呆著的土壩上奔來。 馬蛋子受了驚,雄壯地一聲長嘯,在樹林裡引起了陣陣回聲。孩子們發出了一陣開心的笑聲…… 以囤囤兒為首的孩子們爬到了土壩上,把時光圍了起來。囤囤兒脫下自己的小褂鋪在地上,從兜裡抓出幾塊烤熟的白薯放到上麵。其它孩子有的拿出花生有的拿出雞蛋紛紛放到上麵,鋪開的小褂上像是開了個土產小吃宴,不一會兒已經就堆滿了各種吃食。 時光被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了。孩子們都嘻嘻笑著望著他,囤囤兒搶先在他的對麵坐了下來,對夥伴們說: “都愣著乾嘛?坐下坐下!”然後笑嘻嘻地對時光說,“今兒是禮拜沒課,他們來聽你講故事的,都是。你講吧,啊,準愛聽,他們,行嗎?” “行,行啊,可這是,這是……”時光一下明白了,看著地上攤著的各種吃食覺得口水忍不住直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帶他們來就是了,拿這麼多東西,成,成什麼啦,我?” “沒事的呀,這算什麼?”囤囤兒滿不在乎地說,“他們怕你不願意給他們講。再說你們在城裡不是吃不著這些嗎,咱這兒可有的是,吃吧,邊吃邊講,你講的我給他們講過,可沒你講的好,你再講講……” “講過了還講?”時光問。 囤囤兒忙說:“講,我也沒聽夠呢。一會兒我姐來了再講新的……” 有幾個孩子把花生白薯乾兒塞到時光的手裡。看著一張張稚氣的臉,時光感到一陣輕鬆和愉快,囤囤兒忽閃著大眼睛期待地看著時光,那張小嘴閉著的時候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說起話或笑的時候又像是開放著的花瓣兒,比起姐姐的嫵媚囤囤兒的臉上多了些頑皮和機靈。時光心裡想,瞎子老頭說囤囤兒是村裡的孩子頭兒真是不假,這十幾個孩子大的不過十四五,小的也就五六歲,不知囤囤兒是怎麼把他們煽動來的,而且還一律地帶著禮物,自己簡直有點像是在吃貢受賄了。在這些天真的孩子麵前時光感到了自信,於是,他吃著講著,又把《百萬英磅》和另外幾個講過的故事講了一遍。馬蛋子仍在土壩下麵香甜地吃著鮮嫩的青草,土壩上孩子們的稚嫩響亮的笑聲隨著陣陣溫暖的春風在田野裡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