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敢怎麼辦?”覃鴻越過舟逝,站在他前頭,感受著早夏的風。 早夏的雨來得迅疾,去得快。方才還聚著大片厚重的烏雲,卷起冷冽的風,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可就過了小半個小時,等到傾盆的大雨散去,整座城市都涼爽了起來。 覃鴻聞著遠處帶來的清新香味,任由微風晃動著衣擺,安靜得很。 可這夜注定是不安靜的。 “那我就少了個借刀殺人的機會。”舟逝轉過身,在覃鴻旁邊站定,“也少了個鏟除奸邪的機會。” “你打算怎麼做?” “先叫人把杜鑰菱引走,這人是李思哲的妻子,是混商的好手,見慣了陰謀詭計,我這點小伎倆在她麵前隻怕瞞不住。” “他們混商的再陰險,也比不過你上來就要人命。” “混黑商如果手上沒人命,沒人敢跟他玩。”舟逝聽到這評價不以為意,“我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繼續。” “李知行身邊有我們的人,他會負責蠱惑李知行對小雯小姐下手。” “他出身名門,這種險峻形式下,不太可能精蟲上腦。” “杜鑰菱很溺愛她的孩子,因此李知成和李知行都是一打一的紈絝性格,自負自傲。李知成身為李思哲長子,管教還算嚴厲,可卻依舊沒洗去他的壞脾性,李知行的性格便更不用說了。”舟逝冷笑,“色欲如刮骨鋼刀,上癮的人很難戒去。” “三個問題。” “什麼問題。” “第一,你有沒有想過,小雯她才八歲。他真的會對八歲的小姑娘起色心?” “八歲對他來說,已經不算特別小了。” “真變態啊。”覃鴻嘖嘖稱贊,眼裡卻沒有波瀾,“第二,如果他真的忍住了自己的色心,怎麼辦?” “那就隻能以他的名義做這件事了。” “欲加之罪。” “何患無辭啊。”舟逝搖搖頭,“都是些老祖宗玩剩下的戲碼,不過確實管用便是了。” “第三,一個李家死去了,還會有新的李家站起來。罪惡是殺不盡的。” “這回你錯了,罪惡是殺得盡的。”舟逝表情嚴肅了起來,“隻是我們的力量不足以清掃所有罪惡。但如果因為力量不夠便不去清掃罪惡,罪惡會越發膨脹。一滴墨水,是可以汙染整杯清水的。” 見覃鴻沉默不語,他才補充道:“當然,我所說的罪惡,並不僅僅指法律。而且,在我看來,其實很多法律條例存在的目的是為了保障治安,而不是因為他是罪惡的。” “真正的罪惡,是指自己明明有不去傷害別人的理由和方法,卻依然選擇了傷害別人。” “那你覺得,我們算罪惡嗎?”覃鴻問。 舟逝沉默了,良久,他才抬起頭:“罪惡,當真殺不盡嗎?” “殺不盡。”覃鴻搖搖頭,“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有一個富豪,得了很罕見的病,需要做心臟搭橋手術,他在網上出高價購買,可願意賣出自己心臟的,大多家庭貧苦,心臟質量不高,少數幾個心臟質量滿足要求的,可又不匹配。 “富豪不想死啊,可再有錢也買不到一個活蹦亂跳的心臟。怎麼辦呢?隻能找人販子幫忙。” 舟逝不說話,這個案例他知道的。因為當時鬧得沸沸揚揚,人販子和富豪很快就被抓到了。一方注射死刑,一方死刑。真諷刺,小男孩因為自己有一顆優秀的心臟死了一次,他的心臟又因為他再死了一次。 可這能怪誰呢?人販子嗎?可是如果富豪不要心臟,他也不需要去殺害小男孩;富豪嗎?可他隻是想要活下去;小孩嗎?小孩何其無辜! “人的身體是有限的,但人的欲望是無限的。無限的欲望帶來無限的需求,無限的需求帶來無限的供給;正常的欲望有正常的交易鏈,黑色的欲望自然需要充滿罪惡的交易鏈。 “這個富豪是沒得選,但社會上有選擇卻依然這麼做的可不在少數。因為無法生育,但又想擁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把別人的孩子拐來。 “因為找不到妻子,所以找人販子買一個老婆。 “因為自己沒有實現自己當初的願望,所以把壓力全壓在子女身上,把子女當成自己生命的延伸。 “因為自己無法做到,所以對別人的行為惡意揣測。 “太多了。人類的罪惡,罄竹難書。”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舟逝不解。 “從概率論的角度上,假設把一個人的道德規範水平作為隨機樣本,那麼總體分布一定以概率1逼近正態分布。這樣一來,每一個樣本都是在總體裡隨機抽取的結果。哪怕這個正態分布期望趨於無限,在幾十億人中出一個負數樣本的概率也並不為零。 “從物理學的角度,宇宙是傾向於熵增的,這意味著純粹的混亂和無序,意味著凡是對立的都是並行的,善與惡難逃其中。” “你很喜歡用科學來解釋生活現象,那你有沒有想過有些東西是現有科學解釋不了的?” 覃鴻聽到這話,笑了笑:“當然有,但我們今晚是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怪你把我帶偏了。”舟逝苦笑,隨即正了正胸前的挽花,“走吧,我們去陳家大院,他們該等急了。” * 出乎覃鴻意料,安陽城和怪物侵略之前幾乎沒有差別,不過是少了幾條無關緊要的街道,少了些看似重要的人。這座城市還是一樣的繁華,一樣的燈火通明。 陳家大院,和其他大院一樣,這裡守備森嚴,但在舟逝出示了自己的手牌之後,兩人輕鬆地進入這座大院。大院裡麵很空曠,大部分陳家人都在禮堂參與陳凱的歡送儀式,這裡倒是清凈了許多。 舟逝走到一棟房屋前,輕輕敲響了房門。沒過多久,房門打開,開門的是一個青年,比覃鴻和舟逝帥上幾分,卻又棱角分明,英姿颯爽。 “怎麼去了這麼久?”為首中年人問道。 他是唐月,安國國主。 在座老人的目光於是都聚焦在舟逝身上,年輕人大多眼觀鼻鼻觀心,站在一旁。 “回國主,我帶小鴻去換了身乾凈的衣物,原先那身沾滿了血,穿來怕是不合禮數。”舟逝不卑不亢。 “在場的都是戰場上見過生死的,區區鮮血算什麼稀奇事物。倒是小覃英雄出少年,以一己之力同時搏殺兩個首領級怪物,當真是了不得。” “國主謬贊。”覃鴻第一次見這麼大官,但還是有樣學樣,照著舟逝的動作行了一禮。 唐月誇了一聲也就轉回正題了:“我們繼續說《覺醒者管理條例》,各位可還有要補充的?哦,對了,小宇,你先把條例內容說給小覃小舟兩人。” “好。”唐宇是唐月大兒子,也是一名覺醒者。 所謂的條例其實和之前的士兵管理條例大同小異,但眾人都知道,今天的大頭不在於條例,而在於李家。 其實站在唐月的角度來看,他還挺喜歡李家的,有政績,有汙點,有能力。這種人雖然毛病一大堆,但李家其實已經被綁在安國的船上了,滅掉李家,算是除掉他一個助力。 但李家這事確實做得不地道,國難當頭,不摒棄前愁,依舊內訌,著實令他不喜,其他家族都死光了,就靠你李家那三瓜兩棗可守不住安國這偌大土地! ‘得好好敲打敲打李家。’唐月還不想就這麼拋棄李家,心裡快速想起了對策。 “私以為《覺醒者管理條例》新定,若是以此法來定李大少爺的罪,大有不教而誅的嫌疑;但李大少爺此行徑確實不妥,不若想個折中的法子,將此事揭過去,往後不再犯便是了。”一個瞇瞇眼老頭子說。 “此言不妥,若是這能尋個折中法子,以後遇到罪犯通通折中算了,隻怕純是滅自己威風長他人誌氣。”一個精神抖擻的老人。 “此言差矣,折中既有懲罰,又不失仁慈,李大少爺必定拜謝國主此等大恩,於王公關係有益,於社稷有益啊。”又一個老人家笑著反駁道。 “可李大公子身為覺醒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是當前不可或缺的重大戰力。若是關他禁閉怕是對時局有失,不若罰些錢財給陳家,也算是為陳凱盡了孝道。”又一人說道。 唐月不置可否,他看著陳康平靜的臉,微微笑道:“老陳,你意下如何?” “全憑國主吩咐。”陳康微微頷首。 “既然如此,那就罰李知成賠款五千萬。李思哲教子無方,剝奪參謀長職務。另陳凱抗擊敵寇有功,追封凱王,授安國勛章,三日後由陳正安代領吧。”唐月輕描淡寫結束了這一部分,“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該去參加陳凱的歡送儀式了。” “父皇,這不公平!”門被推開,一個少年手持寶劍站在門口,“見死不救,貽誤戰機者,在軍中任何時候都是要判死刑的!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一個覺醒者!” “李知成也是為國家守江山的將士,功績累累,若是此功臣都一殺了之,往後誰還敢為國效力?”瞇瞇眼老頭子義正詞嚴,“小王子年幼,不懂此中厲害,難免被假象遮蔽了眼睛。”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此中厲害,父皇應當知曉。”唐恪看都不看那瞇瞇眼,甩下這一句,直接轉身離開了。 唐月嘆息一聲,望向唐宇:“你也這麼覺得麼?” “全憑父皇吩咐。”唐宇低眉頷首。 唐月氣急反笑,他右手指著唐宇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隻能又嘆息一聲。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驚呼:“國主,不好了!李家小少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