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門外，占佳琳輕輕敲響了房門，然後走了進來。 　　“姐？”占筱蓮回頭望去，眼睛亮了起來。 　　占佳琳沒有理會她，看著覃鴻：“我們聊聊。” 　　“出去說。”覃鴻起身，“小雯睡了。”他說著又看向了占筱蓮，“夜深了，筱蓮小姐也該回去了，別讓你夫君擔心。” 　　“我......”占筱蓮想說些什麼，但看到覃鴻送客的表情，還有占佳琳一臉的冷漠，她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 　　“那我走了。”她輕輕說，又憐愛地望向小雯，離開了醫務室。 　　目送她離開，覃鴻兩人也走到醫務室外，帶關上房門。覃鴻首先開口：“怎麼了？” 　　占佳琳沒有回答，卻先問了另一個問題：“你們聊了很久？” 　　“聊了大半個小時，關於舟逝的故事。”覃鴻嘆了口氣，“她一直在幫舟逝說好話，給我介紹了一個慘痛少年的童年時光，可惜我並沒有感同身受，在我看來，他所謂的悲慘童年，比我的童年要好上許多。” 　　“你可以跟我聊聊你的故事麼？”占佳琳背靠著墻，雙手插進褲兜裡，兩腳交叉，右腳搭在左腳上，眼睛無神望著天空。 　　“當然。”覃鴻也背靠著墻壁，但他雙手隨意搭在肚子上，沒有環抱，“我生活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我三歲的時候，母親自殺了。我印象中一直跟著父親生活，可我父親在我五歲那年因為白血病而去世，我就一直一個人生活。” 　　他抬起頭想望望月亮，可天空陰沉沉的，沒有一點亮光：“幸好我遇到了一個好人，他一直資助我的學習和生活，偶爾還會帶我出去玩，我一直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他要我去愛別人，像他一樣幫助別人，可我一直沒有辦法像他那樣善良。我小時候聽過許多難聽的話，他是我唯一的光。” 　　“可是你幫助了小雯，還有許多人。” 　　“但那並不是因為善良，而是同情。”覃鴻說，“善良是因為想幫助別人，所以去幫助別人；同情是因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一向隨遇而安，也不會去主動傷害別人，但我第一次破例就是在今天。 　　“我想給小雯一個更好的生活條件，也想為自己謀劃在末世生存下去的能力，所以我最開始選擇了站邊舟逝。但我現在後悔了，我和他終究不會是一路人。我現在在想，我當時來到安陽是不是一個錯誤的選擇，我強迫自己去適應，但我適應不了。” 　　“你有點不一樣了。”占佳琳嘆了口氣，“我以為你可以一直那樣自信。” 　　“我從來都不夠自信，我很害怕失去，但我不會放棄。”覃鴻輕聲說，“最終讓我下定決心的，是占筱蓮。” 　　“她隻會讓你加入舟逝。” 　　“是的，這讓我堅定了了離開的念頭。”覃鴻笑笑，“她跟我講她、舟逝還有唐恪三個人小時候的故事，但她的故事裡麵沒有你。我當時想，這是怎樣一個姐姐啊，居然和自己妹妹分開了十多年；亦或者這十多年裡，她沒有在自己妹妹心中留下絲毫痕跡。她想方設法地讓我明白舟逝的好，他有他的苦衷，想把他樹立成一個光明的形象，可這打動不了我，比起愛情，我更渴望親情。當她對愛情的愛大過對親情的愛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心裡厭惡她了。” 　　“適得其反。” 　　“興許她該用利益來留住我。”覃鴻靠得有些累了，站直了身子換了個姿勢。 　　“其實，她不是不在乎親情。”占佳琳想了想，斟酌道，“她隻是太想要讓你加入舟逝了，因為你那特殊的鍛造師身份還有袖箭。” 　　“你幫你妹妹說話，是希望我加入舟逝那邊嗎？”覃鴻微笑道。 　　“不，這隻是我身為姐姐，看不得你對我妹妹的肆意編排。”占佳琳搖頭。 　　覃鴻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了，他隨即捂住嘴巴，透過窗戶望向醫療室內，小雯依然睡得安穩。 　　“因為在我看來，我才是更不在乎親情的那一個。”占佳琳說，“你想聽聽我的故事麼？” 　　“榮幸之至。” 　　“在我剛出生的時候，我就和阿凱結了娃娃親。等到三歲，我便到陳府，和阿凱一起學習，培養共同興趣。結果很喜人，我們真的如他們所願，離不開對方了，我們整天形影不離。五歲那年，父親帶著妹妹離開了家，我經常帶著阿凱去找他們玩，在那個無人光顧的小院子裡，我認識了舟逝和唐恪。 　　“父親原先的意思是把妹妹許配給唐恪，但他沒想到妹妹喜歡上了舟逝。他有點意外，卻也沒有乾涉。一晃十年平靜的生活過去，我初中畢業那天回到家，聽到了我和阿凱相愛的真相，那是打著自由戀愛為幌子的包辦婚姻。 　　“我當時正叛逆，偷偷離家出走，打算尋找自己的真命天子，找到自己的自由。但我已經離不開阿凱了。有人說，沒有誰離開別人是不能活的，可當你真正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你就再也離不開他了。你能為他生，為他死。這種情況大多出現在為人父母的身上，偶爾出現在愛人身上。對我來說，阿凱就是我的一切。 　　“所有人都想讓我和阿凱相愛，他們做到了，二十二歲以前，我們有超過三分之二的時間陪伴著彼此，二十二歲畢業後到現在，我們同居，我們真正形影不離。我把我的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有人害死了他，我便要帶著他的意誌，為他復仇，無論那人是誰。” 　　“對你來說，陳凱不僅僅是愛人，也是家人。這是一種介於愛情和親情之間的情感。” 　　“是的，但無論何時，我愛阿凱都勝過愛別人。” 　　覃鴻動容了。他望向占佳琳，她臉上露出安靜的微笑，那是一種自信，一種張揚，一種包容。人一生有幾個三十年？兩個或是三個？她人生的三分之一寫滿了陳凱的名字，以至於往後餘生也離不開他了。 　　他想起來一個人，那是一個父親，單親父親。有一天他外出買菜時，孩子被入室搶劫的罪犯害死了。那是個初犯，認罪態度良好，隻判了二十年，可那個父親一心隻要罪犯為他那六歲的孩子賠命。 　　罪犯沒有死，父親死了，引火自焚。家裡被燒得乾乾凈凈，隻剩下一封上傳到網上的遺書，還有一篇報告。遺書消失在網絡的洪流中，報告隻留下主持人三言兩語的記錄還有對網友不要輕生的勸告，可那個父親，帶著他對自己孩子六年的愛，消失在歷史洪流中，沒有絲毫波瀾。 　　愛，多麼渺小。或者說一切在時間麵前都太過渺小。就算他這一生再過輝煌，再過美滿又能如何呢？哲學家說：活在當下，可他偏不信世間沒有長生法。 　　‘我要活下去。’他想。可為什麼要活下去呢？是因為見多了死亡，所以害怕嗎？他不知道，可他看見一條向上的道路就忍不住不去攀登，他要活下去，永遠活下去。 　　‘什麼是死亡？’他不知道，但他討厭失去意識，討厭不能掌控自己身體的感覺。他想過死亡，整個人在一個幽靜黑暗的環境裡，不能思考，不能動，看不見，聽不到，沒有任何感官，安靜地待在那裡。他討厭死亡。 　　“你有想法了嗎？”占佳琳說，打斷了覃鴻發散的思維。 　　覃鴻感覺所有思維開始收束，大量的淆亂的思維在他腦海裡發脹，讓他頭痛欲裂，也讓他想起了之前的話題。 　　“我要離開。”他說，“雖然我不是好人，但我也不會主動去傷害別人。和他們在一起，我會覺得惡心。” 　　占佳琳安靜地笑了：“你就像一朵潔白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所有人都贊嘆你的高潔。哪怕你從來沒有去想過改變這骯臟的環境。” 　　“有的事物生來就該是高潔的，不是因為它真的高潔，找書苑ｗww．ｚhaoshuyuan.com 而是有人要它高潔。”覃鴻搖頭，“我不是白蓮花，也不是革命者，我是行人。善與我無關，惡與我無關，隻有欲望與我有關。我不在乎獨行，也無所謂成群結隊，我隻在乎行走。” 　　“我想看到天外的天。”一字一句。 　　“或許我們可以暫時一起行走，我十五級，還沒有覺醒，但絕對不會拖你後腿。等我有了復仇的能力，我就會離你而去。” 　　“如果沒有那一天呢？” 　　“一定會有那天。” 　　“好，正好我需要有人幫我保護小雯。”覃鴻點頭，“陳凱給你留了些什麼嗎？” 　　“一些轉職卡，都是他覺得適合我的備選，一些基礎資源，還有一些好感度材料。”占佳琳說，“好感度材料是給你準備的。” 　　“哦？”覃鴻眼睛一亮。 　　“我原來想著拉攏你，可以讓你幫阿凱分擔些壓力。但沒想到，事情會落到這一地步。”占佳琳唏噓一聲，“一百來個，不算多。” 　　“我功勛兌換渠道被封鎖了。”覃鴻聳肩，“我沒想到，我預想中美好的畫卷隻持續了兩天就結束了。” 　　“什麼時候封鎖的？”占佳琳皺眉，“那我們趕緊去我和阿凱家，拿好東西就出發。” 　　“就在剛剛。”覃鴻抬了抬左手上那個手表類型的儀器，“看來這裡一直有監聽，等我叫醒小雯，我們就走吧。”他說著，摘下了儀器，放在窗邊，轉了一圈想找找攝像頭來告別，可又沒有找到，隻能作罷。 　　他推開門，走到小雯床邊，輕輕搖醒她：“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