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按律令造反者株連九族,我已將陳家及占家上下全部收押。”唐恪走了上來。 陳康瞳孔一縮,連忙從唐月身後走出,直接麵朝唐月跪下:“陳家婦孺孩童何其無辜,還望國君放他們一條生路。” “你意下如何?”唐月望向唐恪。 “父皇素有仁名,陳府內的陳家人未曾霍亂,自然會放他們一命的。”唐恪笑盈盈的,隻是那笑容怎麼看都不懷好意,“對了,還有兩件事要像父皇稟告。” “何事?” “第一件事,有一夥賊寇冒充陳家人想要出城,已被我下令盡數射殺。第二件事,安航城內,一趙姓家族全家上下被怪物掠殺,無一活口,實屬慘絕人寰。” “你!”陳康聽到這話,跪下的動作僵住了,他回頭望去,卻隻看到一張陰惻惻的笑臉。 “陳老爺子這般激動,可是那賊寇與您有關?亦或那遠在安航的趙家人與您有關?”唐恪微笑。 “你不得好死!”陳康氣急,吐出一口熱血,倒地昏死過去。 唐月沉默許久,招來侍衛把陳康接下去休養,才說道:“你做得有些過了,我答應他放趙家人一條活路的。” “父皇說笑了,趙家人死於怪物之手,我也悲痛萬分。”唐恪說,“這不,才順應您的意思給陳家人一條活路麼?” 唐月又沉默了,他嘆了一口氣:“還有其他事麼?” “李知成死了。” 這回輪到李佂沉不住氣了:“二殿下所言確實?” 唐恪點頭:“不是唐宇下的令。李知成左胸上有一道貫穿傷,和陳凱身上傷口類型一致。” “有人暗殺?”唐月也沉不住氣了。 唐恪點頭。 李佂顫顫巍巍走到唐月麵前跪下:“還請國君為我李家討回公道。” “不是你殺的?” “不是。” “那還能有誰?”唐月頭疼,輕輕按揉太陽穴,他感覺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父皇,我還有一事相求。”唐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想做什麼自己去辦吧。”唐月搖搖頭,不再多想,從口袋裡拿出一塊令牌,扔給了唐恪,“我不希望唐宇死在你手裡。” “兒臣遵命。” * 醫療室裡,覃鴻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小雯腦袋,已經入眠的小雯頭上,那根藍緞帶又一次染上了血跡。 占筱蓮坐在病床另一邊。 “我先前覺得舟逝和唐宇很傻,發動這一場不可能成功的政變,可回過神來才發現,傻的隻有唐宇一個人。”覃鴻輕輕說,“或者還有陳家,和你那個傻姐姐。” “我隻是想要救占家。”占筱蓮說,“占家和陳家綁在一起太久了,隻有這樣,占家才會迎來一個光明的未來。” “可沒有陳家,就沒有占家的現在。” “你說我自私也好,薄情寡義也罷,這是我的選擇。” 覃鴻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愛你的夫君啊,你替他抗下這些罪名,他知道麼?” “你這話什麼意思?” “舟逝是你未婚夫對吧?也是唐恪精挑細選選出來的臥底,他很聰明,又在這次危機中成為了覺醒者,所以在這個時候發動了政變。 “他的智慧讓他在轉職中獲得了強大的實力,而這種智慧絕不會讓他在這個時候幫助唐宇政變,所以他不可能是唐宇的人。但在這一係列事件中,最湊巧的事件,是陳凱的死。 “災難剛剛爆發,覺醒者的優勢初步建立,陳凱才剛剛成為覺醒者中的領頭羊,以陳凱為中心的陳家覺醒者陣營方興未艾,但就在這個時間點,陳凱死了。 “你說,這一切,跟唐恪有什麼聯係呢?”覃鴻笑盈盈的,眼神有些深邃。 占筱蓮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覃鴻的跳躍性思維,但還是理解了他所講的內容,她沒有插話,任由覃鴻自顧自講下去。 “唐恪,他是憑借什麼讓舟逝乖乖聽話的?”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的身份不是上下級,而是朋友?”占筱蓮說,“不是利誘,也不是脅迫,而是許諾的未來。” “用理想將舟逝和自己捆綁在一起,高明的選擇。”覃鴻贊嘆道。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聽完這個故事,你或許就會明白了。”占筱蓮不置可否,自顧自講了下去。 “在很久以前,有兩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住在一個院子裡,一個小男孩叫阿左,另一個叫阿右。 “阿左母親死於難產,之後自己就被娘家人送到了他父親身邊,但他父親不喜歡他,隻因為他是他父親一夜情後生下來的孩子,於是把他留在一個院子裡單獨居住。 “阿左從小就和一個奶娘住,奶娘對他很好,他父親雖然不喜歡他,卻也不會虧待他,他們就這樣過了兩年。 “等小左兩歲了,奶娘帶過來一個孩子,他是奶娘的孩子,叫小右,比小左大一歲。 “奶娘家裡出了事,全家都被殺了頭,小右因為藏在小左家,這才沒被發現,逃過一命。 “奶娘也死了,換了一個新的奶娘,新奶娘也是一個善良的人,她發現了小右,卻沒有聲張,這裡一年四季沒有人來,也沒人發現小右身份。 “新奶娘請了個教書先生來教小左小右識字讀書,小左小右都很聰明,也很勤奮,他們學知識學得很快。 “教書先生有一個和小左同齡的女兒,經常帶著她來一起上課,因為院子偏僻,教書先生和他女兒就在院子裡住了下來。 “等他們五六歲了,已經懂了很多,小左說想要父親認可自己,小右支持小左,小女孩支持小右。 “又過了兩年,小左找到小右,說希望他幫助自己。於是小右離開了小左,來到了小右哥哥的身邊。再後來,一切都如平常一般,直到今晚。” “我不明白。”覃鴻老老實實搖頭,“所以小左小右為什麼會要相依為命呢?跟小女孩又有什麼關係呢?” “因為他們在一起度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光。”占筱蓮輕聲說道,“你能想象麼?當你三歲的時候,你母親把你送到別人家裡,自己坦然地跟著一夥士兵離去。緊閉的房間裡,一個兩歲的小孩捂住你的嘴鼻,防止你出聲,你知道你母親的意思,你不敢掙紮,你隻能默默哭泣,看著自己母親堅定地走向死亡,隻為了你活著。 “那一刻,你的身邊沒有人可以依靠,隻有一個兩歲的小孩,你想要復仇,你知道這個小孩是你復仇的依靠,於是你把自己的一切都壓上。” 覃鴻不說話了,他望向窗外,密密麻麻的樹葉幾乎擋住了所有的月光,就像是那扇緊閉的房門。這種事,他也經歷過的,但三歲時的記憶他都幾乎快要忘去,直到轉職時那人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他才恍然記起。但有人卻把這件事刻進自己腦海深處,刻進自己骨髓,他是名為復仇的怪物。 “所以,他要向誰復仇呢?”他開口了,聲音很低,低到吹不起一片鴻毛。 “向李家,向唐月,向舊時代。”她說。 * “你說因為李家,你失去了你的家人,我信了你,這是你對我信任的回應嗎?”占佳琳背靠著監牢墻壁,冷聲說道。 “我很抱歉。”舟逝站在唐恪身邊,良久才說出這一句。 “抱歉?”占佳琳嗤笑一聲,“阿凱真心對你,可你連一個族人都沒有給他留下。怎麼,你不打算把占家上下以造反名義全殺了?你這種人,還會去真的愛上一個人麼?” “你該明白,我不這麼做,不僅僅是因為筱蓮。”舟逝撇開腦袋,不敢正視占佳琳,“而是因為占家,從來沒有真正站在陳家那邊。” “你這話什麼意思?” “占家想要取代陳家的位置,就得把陳家從高處拽下來。” “所以你要把罪責推到占家身上,還自己一個清白麼?”占佳琳惡狠狠地盯著舟逝,舟逝毫不懷疑她想要在自己身上撕下一塊肉來,和他當年的眼神一模一樣,那是絕望和藏在絕望背後的火焰。火焰很小,可隻要點燃一片樹葉,就能燒盡整片森林。 “哪怕是李知成李知行都沒你惡心,他們齷齪卑鄙無恥下流,但他們還有底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有善惡能分辨是非,但你不能。” “抱歉,或許我的良知早就已經死去了。” “是啊,你從來沒有良知,你自以為是新時代的革命者,卻用著比舊時代更齷齪的手段。你手上沾染著的無辜者的血,一點也不比你的仇人們少。” “......”舟逝沉默了,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姿態來麵對占佳琳。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她永久囚禁,就算筱蓮和她父親鬧,他也可以用占佳琳想為陳凱復仇壓下去,最終損害的隻有占佳琳的自由。 可他有些於心不忍,無論她是筱蓮姐姐,陳凱未婚妻,亦或她占佳琳本身。‘傷害她,筱蓮會恨我的吧。’‘占家是我們合作夥伴,囚禁占家人會讓他們離心離德的。’他不斷在心裡勸說自己。 監獄裡安靜了下來,舟逝低頭思索著,唐恪一臉與我無關的表情,占佳琳也沉默了。 “你走吧。”舟逝說。 “你瘋了?”先開口的不是占佳琳,而是唐恪,“你放她走,她肯定會離開安陽,她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活下去!” “想不到你倒比他多份善心。”占佳琳譏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死,我會帶著阿凱回來復仇的。” “我期待那一天。”舟逝讓開身位,給占佳琳留出通道,占佳琳沒有猶豫,直接走了出去。走出監獄大門,她看見了她父親,占家當前家主,占霖旌。 “佳琳。”占霖旌眼睛一亮,迎了過來,“我們回家吧。” 占佳琳沒有停下,她直接略過了占霖旌,朝著醫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