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雨花穀(1 / 1)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謝寧安感慨道,滿懷歉意地拱手作揖,“徐兄,看來今天要掃你雅興了。”   徐然倒是無所謂。   修渠灌溉,本就是恩澤當下,福及千秋的好事,他很好奇什麼人會在這種緊要關頭使絆子。   “無妨,反正都這樣了,一起去看看吧。”   兩人捎帶上一群漢子,進而向西北進發。   挖掘溝渠是為了接引北側臨河的河水,施工點距離稻田並不算遠。   兩人到達時,由縣衙捕頭帶領的另一批隊伍正在隆起的土堆旁歇息。   見了來人,幾個扛鋤頭的農夫振作了精神,從地上爬了起來。   “大人您看,截止到昨天,這裡挖了將近兩裡地,現在居然被填埋得不過一裡了。”   謝寧安放眼望去,西北側的溝渠填埋的滿滿當當,甚至看不出挖掘的痕跡,腳下溝壑中也埋了不少土,規劃好的引水路線就在此處斷開了。   “為何有人會暗中使壞,他們難道不希望我們種出糧食?”   聽見謝寧安的喃喃自語,守在旁邊的縣衙捕頭立刻見縫插針。   “大人,小的知道犯人是誰了!”   “嗯?”謝寧安饒有興趣的打量一旁,“說說看。”   “大人您想啊,誰最不想我們種出糧食,那誰就是犯人!放眼整個安寧縣,不想讓老百姓吃上米的,就隻有那些賺得盆滿缽滿的米店老板啊!”   “一定是他們覺得我們斷他財路,所以暗中下絆子,這群人心臟得很!不過大人放心,這要您一聲令下,小的立刻前去抓人,對那幾個肥頭大耳的家夥嚴刑逼供,就不怕他們不從實招來!”捕頭義憤填膺道,握緊拳頭在空中狠狠揮了一下。   謝寧安比了個打停的手勢,製止了一旁的滔滔不絕。   “這幾日我們是日夜趕工,而且填埋得耗費不少氣力,他們哪裡來的空當和人手?”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大失所望的捕頭撇嘴搖頭,退了下去。   謝寧安眺望遠處灰蒙蒙的荒郊,已然不見一絲痕跡,如果是人所為,那這填埋的也太乾凈了。   他又想起徐然剛剛所說,不由得開始懷疑,是那塊活過來的大兇之地蔓延到此處了。   “徐兄,你怎麼看?”   “徐兄?”   徐然失神站於荒郊,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對謝寧安的喊叫渾然不覺。   周圍喧囂似乎都與他無關,他目眥欲裂,完全沉浸虛實不明的幻覺中。   方圓十餘裡的黑土鬆軟塌陷,開挖處的溝渠如同在大地上撕開的可怖傷疤,西北側已然愈合,而在徐然腳下,尚未痊愈的傷口處還顯露出粉白色的血肉紋理。   溝渠深處的兩側土壁,恍如乳白色的碎石搭建,兩側伸出的細須正向彼此聚攏。   看樣子,這些傷痕過不了多久就會完全愈合。   徐然被幻覺荼毒已久,尋常的異變本嚇不到他。   可唯獨此次不同,他發現粉白肉皮上的顆粒紋絡——那些五邊六邊形的不規則圖案,密密麻麻堆積在一起,居然和璃月宮一眾師姐的肌膚一模一樣。   “徐兄!”站在溝壑中的謝寧安大喊了一聲。   徐然堪堪回神,就見植物根莖般的細須在朝書生身上蔓延。   “滾上來,你不要命了!”   徐然吼道,單臂將謝寧安從土溝中拉了出來。   俯視身下,溝渠中並無異狀,幾顆土疙瘩隨著細碎沙土滑落進去。   “徐兄,這裡莫非也是活的?”   “這些挖出來的溝自己長回去了。”   圍觀的縣衙差役滿頭霧水,唯有隨著徐、謝同行的幾個漢子臉色鐵青,遠遠避開了深溝。   “我···我不知道···”   “我得上去看看。”徐然從腰間摸出一把人皮撥浪鼓,鼓麵小人饑渴難耐,“桀桀”怪笑。   咬破手指後,徐然便將鮮血滴入人群,二十幾個小人爭先恐後地搶奪,將那血液分食殆盡。   莫名掏出的詭物,將謝寧安嚇傻了。   南星玉借用凝露打下了一抹“修習舊法當誅”的意識,可她又默許了徐然入閣修行,徐然此時無法揣測南星玉的意圖,也絲毫無法顧及“修習舊法”一事,他現在隻想求證。   人皮鼓一轉,隨風自鳴。   砰砰砰!   徐然曲指奏響鼓麵,兩張獰笑的人皮鬼恢復本貌,鬼魅靈動地飛舞向天空。   “有···有鬼啊!有鬼!”   地上亂作一團,哭天喊地聲不絕於耳,徐然借手人皮,直入青雲。   穿過陰濕冰冷的雲層,他的眼睫毛上掛滿冰晶,眼前是術法遮蔽的雨花穀,再往上,最高處的天草峰也變得可以窺見全貌。   歲時花散發絢爛幽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周圍是無法靠近的時空亂流,單單是望一眼,足以讓任何不夠格的存在都湮滅於歲月之中。   幻覺還在隱隱作祟,良久,藏身雲霧的黑衣少年發出近乎魔怔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活的,都是活的!整個雨花穀都是活的!”   徐然大笑一聲,鬆開了托載自己的人皮,身軀墜入雲霧,直直向下砸去。   雨花穀外方圓數百裡,全是柔軟濕滑的黑肉,地麵的黑色輪廓呈現長條狀,滲出黏稠液體,它正托著整座天草峰緩緩移動。   雄偉奇險的山峰也失了本貌,卷成刻有螺旋紋的粉色薄殼,左右探出的側峰形如觸角,時不時吞吐雲霧。   徐然依舊癲狂大笑,就在砸落地麵前的一剎那,黑衫噴薄而出的黑雲將其穩穩托住了。   地麵除了謝寧安,再無多餘的身影。   “徐兄,你怎麼了?”   “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徐然心如死灰的搖搖頭,“都吃掉了,方圓百裡的作物都被吃掉了,安寧縣怕是永遠都種不出糧食了。”   “散了吧書生,修渠無用,改善土質無用,變換糧種無用,這裡根本就救不了!”   徐然憤憤捶打地麵,安寧縣事小,一眾安寧百姓的死活他也可以不管不問。   最令他感到後怕的是,這幾個月渾渾噩噩,竟然完全不知道在什麼東西的身體上過活。   雨花穀是什麼,璃月宮是什麼,璃月宮的人是什麼,南星玉又是什麼,他完全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