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死氣沉沉地依靠石碾，層層堆疊的皺紋中透露出滿心悲切。 　　早年不加節製的暴飲暴食，老來自然逃不過風疾痿痹，此時他的生命一如風中殘燭，艱難維持著呼吸。 　　“哥，等我下把贏回來就把陽壽還你！”丟下這句話的李豹毫無意外地賭輸了。 　　耗費了陳姓兄妹留下的陽壽，他便瘋了似的守在祠堂後院，期盼那將其引渡苦海的黑衣仙人再次大發慈悲。 　　一天天過去了，徐然自始至終沒有露麵。 　　你要是一開始就打定離開，就不該帶我們見識那些繁華之地！ 　　你當初給我們的為什麼不是無垢陽壽！？ 　　身患花柳病的李彪如此質問著，刻意遮起的長袖下遍布膿瘡，皮膚潰爛得不成樣子，青一塊紫一塊兒的糜爛卷起。 　　徐然坐於窗前，取了小火爐上熱好的秋月釀。 　　玄絲藤依附的舌口可以嘗出其中甜辣，滋味比不得鮮血，卻也差不了多少。 　　樓下老掌櫃還在同吃客僵持不休，顯然在撒謊一事上尚欠火候。 　　小酌幾杯，徐然從腰間取出一錦繡布袋，隨手翻弄桌前，一枚靈源滾落而出。 　　那是下山前他去天草峰的一位小師姐身上挖的，為此還被那人狠狠咬了一口。 　　“少主，您行行好將我放了吧，我好不容易熬到結丹，就快大成了，您這一下就將我給打回原形了。”淡黃薄膜包裹的幼蟲已然看不清人麵，外翻的口器緩慢吞吐著。 　　它現在虛弱至極，尋常幼童都可輕易將其捏死。 　　“您老不是想清楚不管了嗎？這世道就是如此，那規矩都是仙祖們定的啊，您難為我也沒啥好處。” 　　“我是想清楚了，可總歸耐不住好奇。”徐然笑道。 　　方才聽謝寧安所說，此處世人確實像遵循某種規則過活，而璃月宮中人的認知也被娘親綁架了，兩件事之間興許有某種聯係，一旦奠定這個前提，曾經的一些可疑之處便又重新浮出水麵。 　　比如茯苓的仙緣，比如西南百姓對璃月宮的態度··· 　　茯苓說道是偶遇高人自願剖腹取丹，自此踏步仙途，這再怎麼想也太滑稽爛漫了。 　　靈源是為何物，升仙得道必不可缺，誰家好人會無私到將其拱手相讓，僅僅是為了一個頗有資質的陌生人。 　　要知道，王朝舊事中，可有仙門為了爭奪一枚上品級靈源，最終落了個仙門覆滅、傳承盡失的可悲下場。 　　至於西南百姓見璃月宮不得不拜的尊崇和敬畏，加之“不吃米麵”會死的古怪認知，興許單純是為了保持對仙門的向往和求仙的渴望，畢竟雨花穀稻香滿溢，瓜果飄香。 　　世人對仙門心存敬畏，對仙途長生心存念想，放在任何一個修仙界都說得通，可偏偏徐然此時的狀況不一樣，因為他麵前的靈源，是有所謂的自主意識的。 　　萬一那所謂的高人不是自願剖腹，西南百姓也不是真的向往傳聞中的雨花穀，萬一這一切僅僅是靈源的選擇呢？ 　　徐然仍舊記得昔日在臥虎村時，捕頭葉奇峰聽聞靈源時的震驚和恍惚模樣。 　　“您擺清身份啊，您可是堂堂璃月宮的少主，有啥好奇的直接開口問吶，誰還敢藏著掖著不成？”半死不活的靈源恭維道，口器角滑落濃稠綠汁。 　　“你們在篩選宿主，俗世的百姓隻是備用容器，這樣講應該沒錯吧？”徐然揪起一節短足，將那軟殼蟲拎到麵前。 　　那長有口器的模糊人臉沉默片刻，六隻腳不停抽動。 　　“人與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有些人無論如何努力，這輩子注定與仙無緣。” 　　“也就是說他們不適合靈源成長，即便是適合的人，也需要用凝露不停地改造體內環境。“ 　　撲通！ 　　撲通！ 　　話音方落，靈源乾癟軀體迅速膨脹，發出一種近乎心臟跳動的詭異聲響。 　　鮮明律動感從那一小節短足傳到徐然手中。 　　“氣急敗壞了？” 　　“想自爆？” 　　徐然渡過萱草的一絲歲月氣息，將時間拉回，那軟殼蟲諂媚道：“您可是璃月宮少主，有啥不懂的您問吶。” 　　“我打算放了你。” 　　徐然本打算用靈源來釣魚，吸引一下別有用心之人，如今看來，這東西倒是有其他用處了。 　　“少主要放了我？”喜從天降，將近一日沒有得到溫養的靈源有點喜出望外。 　　咚咚咚！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師兄，我總是有種你在找我的錯覺。”茯苓喊道，從剛才腦海中就有種莫名其妙的回響，站到徐然門前後那動靜才消停了下來。 　　“進來，我有事要你去做。” 　　師兄真的找我？ 　　這就是傳說中的傳音入耳吧！ 　　茯苓推開門，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 便見手持金燦燦輝光的徐然坐於窗前。 　　“能不能換一個人送我？”靈源有些不悅道。 　　徐然拎起小節短足扭動一圈，“你還有討價還價的份了？” 　　果然，沒食鹽糟蹋過的茯苓已經不滿足了溫養靈源的條件了。 　　徐然隨手一丟，將虛弱不堪的軟殼蟲送進茯苓懷中。 　　“你將這東西放置老掌櫃故事中所講的那幾個地點。” 　　“記住，丟完就抓緊回來，不想死就別多做停留。” 　　茯苓倒吸口涼氣，見手中物靈氣四溢，金光璀璨，絕非凡物，可居然這麼危險。 　　“我···我知道了。” 　　結結巴巴應了一聲，她便懷抱靈源跑下樓去。 　　大堂內的吃客不多，隻有寥寥幾人還敷衍應付著滔滔不絕的老掌櫃。 　　一個機靈俏皮的小姑娘忽的從眼前閃過，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了。 　　就連為了陽壽苦心操勞的掌櫃都停下了賣弄謠言，一句聽不真切的混沌低語從頭頂炸開，“想成仙嗎？” 　　老掌櫃撐著櫃臺站直身子，奇怪地向樓梯口望了一眼。 　　那位客官托我所講的故事莫非是真的？ 　　為何不清不楚就收到了一種感召？ 　　“莫非，老漢我也沾了點仙緣？” 　　哐當！ 　　屋內一陣翻桌倒凳，再回神時，本就來客稀缺的大堂早就空無一人。 　　老掌櫃的艱難邁出去，氣沖沖地站在客棧屋簷下，“你們一個個的，陽壽還沒給呢，都吃白食的啊！我要去縣衙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