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親人(1 / 1)

九十多個村落,扣除出逃安寧縣的,約莫人口還剩一半。   即便如此,村村架築高臺也是個不小的工程,其中耗費人力物力不計其數。   心存向往時,謝寧安也深感此事的艱巨繁重,路漫漫其修遠兮,還需穩步向前,一步一個腳印地踏實行進。   城外郊野充當試點,等確定可行後便可以在餘下村落推廣。   “寧安哥哥,那裡有個乞丐···”   易瑤伸手扯了扯謝寧安衣袖,書生望去,便見街巷角落在枯死柳樹下跪伏的老嫗。   她衣衫襤褸,蓬頭垢麵,蒼白到不像話的蜷縮發束和佝僂身軀,似乎表明了她沒多少時日可言。   “唉,這才好不容易熬過了無妄雪災···”   “王捕頭,衙門中可還有她這年紀可做的差事?”謝寧安問道。   王興蹙眉,鬢角胡須都消沉耷拉下去,“大人,這年紀隻能當老媽子養了。”   “那···”   “大人!廚房管事,牢獄監守,家中奴婢,就連縣衙門口拴的狗都是你撿來的,加之郊野工程空缺,整個安寧縣衙都快入不敷出了,這次真的撿不得!”王興連忙擺手。   體型魁梧的漢子甚至攔在謝寧安麵前,生怕他往前走一步。   “既然如此,那你把這些陽壽送給那位老人家吧。”謝寧安扭頭,對旁邊的易瑤吩咐道,“你王叔兇神惡煞,我怕嚇到人家。”   王興憤憤撇了撇嘴。   易瑤接過陽壽丹,小跑向前,半蹲於柳樹旁,枯萎枝條隨風落下,插入她披散開的秀麗長發中。   “老人家,這點陽壽你拿著用吧。”   老嫗恍惚抬頭,不確定這話是不是說於自己,一雙空洞無光的蒼目凝視掌心陽壽,再瞅瞅易瑤精致秀氣的麵龐,一時手足無措。   瞧見那副憔悴不堪又皺紋縱橫的老臉,易瑤心中刺痛了一下,仿佛一條長滿尖刺的荊棘纏住了心臟,每次呼吸便捎帶著強烈的陣痛。   她將老嫗手掌攤開,送入陽壽後又輕輕使其攥緊。   易瑤一步一回望地躥回謝寧安身旁,“寧安哥哥,我總感覺在哪裡見過這位老人家。”   “是村子裡的友人嗎?去詢問一下你娘親的下落吧。”   “嗯!”易瑤重重點頭,就要往柳樹旁跑去。   這時,形骸憔悴的老嫗漫無目的地起身,朝一處售賣小家夥事兒的攤點走去。   這幾日來客稀少,攤主也不管來人是不是乞丐,尤其是剛剛看見自家縣太爺送了陽壽給她,就更不敢怠慢了。   老嫗沾滿泥垢的手翻弄了許久,終於在一堆小器物中找了個撥浪鼓。   她欣喜一笑,將手中陽壽遞出。   “這···這太多了啊!”攤主望望眼前老嫗,又撇過頭打量街邊站立的謝寧安。   那老人理都沒理,抱緊了撥浪鼓重回柳樹下,望向西邊,足足還有十幾裡的路,怕是回不去了。   咚咚咚!   撥浪鼓一敲,老嫗唱起一首嘶啞滄桑的童謠,“咚咚響,咚咚響,左搖搖,右晃晃,鼓聲清脆又響亮,好似銀鈴叮當響···”   “小小鼓槌輕擊鼓,節拍輕快又敞亮,左搖搖,右晃晃,就像小船在飄蕩···”   “左搖搖,右晃晃,左搖搖,搖搖···”   風燭殘年的老人虛弱搖動撥浪鼓,暗自垂淚,漸漸的,圍觀的人多了,嘰嘰喳喳聲不絕於耳。   那老嫗依舊低聲唱著,仿佛沉溺於孤獨無助的死海,任由旁人咀嚼著無人知曉的辛酸過往。   王興將大胡子湊到謝寧安耳旁,小聲嘟囔了句,“大人,這老婆子好像瘋了啊!”   “嗯,帶回衙門,請個郎中過來,留於此處也會無端生事。”謝寧安吩咐道,忽聞耳邊傳來的陣陣抽泣。   易瑤捂緊嘴巴,不斷湧出的淚水滑落香腮,沉墜於冰冷堅硬的青石。   “娘?”   “那好像是我娘親!”   由於陽壽抽取和滿臉汙垢,老嫗模樣同以前已經大不相同。   可潛藏於血脈中的那份親情聯係仿佛一瞬間被這撥浪鼓歌謠喚醒,易瑤推開圍堵的人群,跪伏於老嫗麵前。   “你是娘嗎?”   “我是瑤瑤啊,娘!”   “我是瑤瑤啊!”   撥開披散遮麵的亂發,易瑤在老嫗麵前輕輕搓弄,似乎想將一道道高低起伏的皺紋捋平。   待那結成泥垢的灰泥層層搓落,易瑤確認了。   眼前人確實是自己的娘親,隻不過比之前老了太多,老到她都不敢相認了。   “瑤···瑤瑤?”   滿是老繭的粗糙老手拭去少女眼角的淚。   “是···是我啊娘···我被人販子拐走了···中途人販子又···又被山賊搶了···我陽壽被抽走了啊!”   “你是瑤瑤!?”   老嫗無神雙目中重燃了一絲希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興許是過於興奮,她胸前出現一股劇烈的壓榨性疼痛,呼吸變得急促,就連額頭都掛滿了汗珠。   她的視線透過人群,見到了遠遠觀望的謝寧安,再重新落於心心念念的女兒身上,終於釋懷一笑,“是謝大人···”   話罷,老嫗捂住劇烈起伏的胸口,含笑閉目。   “王捕頭,喊郎中!”謝寧安大喊,迅速跑向前。   “寧安哥哥,我娘怎麼了!?”   謝寧安早些年對醫術頗有涉獵,一點基礎的望聞問切還是略懂一二。   見老嫗麵色蒼白,嘴唇發紫,呼吸急促困難,雙手緊捂胸口,似欲緩解劇痛,多半是心梗無疑了。   抬手把脈,脈相已經完全消失,易瑤的娘親死了。   老人一聲病痛,虛弱不堪的身軀根本就承受不住女兒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   謝寧安搖搖頭,癱坐於地。   “又是抽陽壽催老,陽壽!陽壽陽壽陽壽!就因為陽壽,所以母女二人見麵都差點互不相認,老道行騙為了陽壽,山賊抓人為了陽壽,人販子拐賣稚童為了陽壽···全是陽壽···”   “大玄不該這樣,不該這樣···”   謝寧安痛苦撕地撕扯發束,發髻一旁,頂著滿頭披散開的亂發,此時此刻就連如何同易瑤解釋都張不開嘴了。   “不···還有救!那些種子···徐兄!”   謝寧安腦海中突然想起徐然的身影,“我去求徐兄,我去求徐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