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生死(1 / 1)

客棧內,徐然閉窗鎖門,指尖觸手卷成尖刺,正小心雕刻一個木偶。   角落處皆是之前失敗的作品,歪歪斜斜瞧不出一個人樣。   “算了,這奇技道的東西太難摸索了。”   架構生死和萬物的聯係隻需要邪祀人祭,可奇技不同,想要借用此方天道權柄,必須將一門技藝修煉至爐火純青,乃至於踏入登峰造極之境。   秦亦的木刻,楊明碩的泥塑,無外乎此。   可對於沒有任何手操經驗的徐然來講,想要以精血浸染的觸手雕刻出鬼斧造物,簡直是難如登天。   腦子中倒是學會了秦楊二人的技巧,可惜手根本不聽自己的。   “想要短時間入手奇技實在太難了,也難怪那麼多技藝在後世中失傳了。”徐然嘆道,隨手將五官不清的木偶丟於廢品堆。   學藝不成,他推開窗舒緩下煩悶心情,便瞧見不遠處圍堵了一群看熱鬧的百姓。   咚咚咚!   急促敲門聲從身後響起。   “徐兄,有要事還請你陪我走一趟。”   推開門,徐然尚未答話,便被氣喘籲籲的謝寧安拉下樓去。   推搡開圍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兩人站在了生機全無的老嫗身旁。   “這位老人家心梗而死,徐兄有驅使歲月的法門,不知能否將她倒逆回一個時辰前?”   徐然俯視捂住胸口窩而死的老人,以及爬伏一旁哭泣不止的少女,右手拂過萱草的一抹花香。   不明身份的老人,死活與自己無關,可他還記得娘親所說,死亡無法靠歲月倒逆來規避,具體的情形還未見過,剛還可以借此來求證。   花香一蕩,老人身邊流轉的歲月迅速倒逆,冰冷肌膚有了溫度,僵硬感也逐漸消失。   易瑤滿懷希望的握住老人雙手,感受那求之不易的溫暖。   可時辰回到一個小時前了,老嫗依舊沒有任何動靜,隻是屍體看起來要鮮活了一點。   徐然皺眉,又將整條街區的時辰倒逆。   謝寧安和易瑤立於街邊,滿懷憐憫地注視柳樹下的墻角,那裡躺著一具老嫗屍體。   “即便是斬斷了心梗誘發的契機,結果還是死了?”   “哪怕是造成悖論,死亡的規則也要強製忽略歲月存在。”   在死亡一事上,璃月宮永遠爭不過陰山。   徐然又想起娘親昔日的話語,輕輕搖了搖頭,“沒救了,她去陰山了。”   歲月回歸本位,易瑤抬起哭花了的臉,“陰山···陰山在哪?去了就可以見到娘親嗎?”   “死了就可以去陰山。”   易瑤心中最後的希望,一如街口吹刮過的風,在卷起一陣灰塵後便消失於街巷了。   徐然手持萱草,聞到辛辣甜膩混雜的怪異香味,想起刻於肌膚的歲月刺青,忽的雙拳緊握。   時間凝滯了,圍觀者的表情定格於悲傷和幸災樂禍的那一刻,就連風都消停得沒有半點痕跡。   徐然指尖抵觸於溫柔尚存的屍體額頭,刺穿血肉的一段肉須爬進頭顱。   他表情瞬間凝重起來,將鉆回掌心的肉須凝成紫青色肉丹。   “吃下去。”徐然對易瑤說道,“既然是你娘,你有權知道她死前做了什麼。”   少女木訥片刻,捏起掌心散發不詳的肉丹一口吞下。   肉體凡胎頂不住記憶灌入的巨大痛苦,易瑤疼得雙手抓地,指尖在青石上磨損出道道血痕。   “娘···”   易瑤喚著倒地不起的娘親,將她緊握胸口的雙手鬆開,將自己蜷縮進娘親懷中,將那滿身泥垢的老手蓋在自己身上,就像兒時每一個寒冬的夜,娘親抱著自己入睡一樣。   “徐兄,瑤瑤的娘親···”謝寧安終於是沒能問出口。   徐然搖頭,那段記憶中,興許是每一個尋常當娘的該做的事情罷了。   變賣房地,托人抽走了一身陽壽,用於尋女的四處周轉,憑借一副年逾古稀的蒼老身軀,就踏過了安寧縣周邊四五十個村落。   可憐一白發蒼蒼的老嫗,最終也沒能在茫茫人海中尋到女兒的消息,不得已她又將希望放回了金林村,想著哪位好心人將女兒接回,等她回家時,可以看見女兒守在不是自己的房屋門前,哭著撲向自己懷裡。   “在死亡一事上,璃月宮永遠爭不過陰山···”   徐然叨念道,靈光一閃。   “璃月宮是爭不過,不代表陽山爭不過啊!”   徐然長袖一挽起,伸手觸摸老嫗屍體的肩膀,“造畜化生。”   呼!   傾軋於易瑤身體的沉重感消失了,一撮毛茸茸的東西蹭在臉頰,有些癢癢的。   睜開紅腫雙眼,她朝一旁看去,一隻毛發如雪的幼兔趴窩一旁,前腿不停勾弄嘴角。   老嫗的屍體消失了,變成了一隻白兔。   “娘···娘!”   生死道本身就存在對撞,那東海濱的陰陽山又是如何共存的?   徐然望向掌心,有點疑惑不解,耳旁又響起神棍吊兒郎當的打趣聲,“用左道邪法做好事的,古往今來你恐怕是第一個了。”   哼!   徐然嗤之以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屑笑之,什麼好事不好事的,他隻是忽然想起璃月宮中的那位瘋娘了。   “書生,我在這老婦記憶中見到的女娃可不是現在這樣子,她被抽陽壽了?”   還在恍惚失神的書生一愣,“啊?對,我是從天門寨中將她帶下來的,那時候她就被···”   那些骯臟鄙陋的醜惡現實,謝寧安事到如今都難以說出口。   見書生吞吞吐吐的窘樣,徐然心領神會。   “這個老婦臨死前的記憶我翻過,她似乎挺放心女兒在你身旁,看樣子你這縣令當得倒是像模像樣。”   謝寧安苦澀撇嘴,“像模像樣嗎?”   他根本就不這樣覺得。   “我會將這妮子的身軀變回從前,抽走她腦海中關於天門寨的部分記憶,她會記得你將他從山賊手中救出,但那些在心底留下的陰影我會抽乾殆盡。”   “謝過徐兄了。”謝寧安鄭重作揖道。   徐然驅使觸須,封存了易瑤腦海中的部分記憶,將多餘渣滓吐出,為了保險起見,他依舊在其頭顱中留置了一小段肉芽兒。   啪啪!   雙手一拍,停滯的歲月再度流逝起來。   圍觀者恍如大夢初醒,眼前死去的老婦消失了,原地隻剩下亂糟糟的破布爛衫。   不遠處,自家的縣太爺懷抱一五六歲的丫頭,正朝城門外走去,那丫頭片子的淺綠衣裳極不合身,鬆垮垮披掛身上,長袖和衣裙都被挽緊了。   她依偎書生懷中,手持撥浪鼓,懷抱中毛茸茸的雪白幼兔不時探出頭,向著周圍好奇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