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樂縣居於安寧縣東側,堪堪遠離雨花穀黑肉的分布範圍。 徐然此行,先是路過了遭遇霧螭的龍棲村。 那個收留他和謝寧安過夜的老嫗凍斃於風雪之中,就連從霧螭手中救下的老爺子都沒能幸免。 故地重遊,物是人非,徐然心生感慨,尋到了建在山頭墳圈子裡的婦人孤墳,催熟了幾顆野果當做貢品。 再往前走,就是他生活過的臥虎村。 去年因為魚腹珠一事,此地百姓家家戶戶不事農耕,廢了些氣力才將荒蕪的田地打理出來。 如今村內重回正軌,農戶依舊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隻是外出打魚的少了。 徐然住過的小屋依舊安安穩穩藏於茂密林間,因為魚腥臭惹得眾人退避三舍的矮屋,此刻有了新的主人。 站在籬笆外遠望,便見一白衣素凈的少年蹲坐井旁,拿柳枝沾鹽清理口齒。 庭院中用作懸掛鹹魚的葡萄藤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顆歪脖子棗樹。 “啊~~~” 那刷牙的少年舒舒服服伸個懶腰,目視太陽位置,知曉已過晌午。 “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 捧著冰涼井水洗把臉,他便瞧見了庭院外駐足觀望的徐然。 是個生麵孔。 “這位過路的兄臺,不知有何事?” “是要討杯茶水嘛,那不如進屋一敘?” 徐然隔著籬笆輕聲應了一句,見旁邊精心打理的菜圃生機盎然。 如今已入三月,餘寒未消,這樣一副景象已十足詭異駭人了,更何況他還發現裡麵有並不應季的蔬菜。 那棵棗樹也是枝繁葉茂,亭亭如蓋,碩果累累的棗子壓塌了枝頭一角。 “都快入春了,天還這樣冷,對於西南一帶算反常了。” 少年端了熱騰騰的茶碗,就著異樣的氣候隨意聊了起來。 徐然這才發現他一雙蒼目如隔灰紗。 是個瞎得不算徹底的瞎子。 “我看兄臺的庭院要比西南氣候還要詭異,春寒料峭,閣下院內卻是生機勃勃,實在很難不讓人心生遐想。” “這有什麼值得瞎想的?” “比如,你是某位隱居於此的高人,興許會點萬物手段,亦或是世外天之人。”徐然舉杯抿口茶水,吐出一團白茫茫的霧氣。 那蒼目少年開心笑了笑。 “不過是尋常的小手段,兄臺才是,眼見我這庭院中有異狀還敢孤身前來,甚至都不加懷疑就喝我的茶水,恐怕是有點本事在身吧。” “額···”徐然目視少年頭頂,那裡有一團如柳樹抽芽般的新綠。 從自己在外駐足觀望,再到入院,代表輕鬆愉悅的綠霧始終不變,哪怕是一絲微小的雜質都沒有。 如果說謝寧安是愛恨分明的性情中人,那眼前少年便是一徹頭徹尾的瀟灑閑人。 這樣的人一般心境開闊,與世無爭,無欲無求的人犯不著在茶水裡下毒謀害過路人。 “不會有人躲在這小屋裡,沒事禍害行人的。” 嗯? 話音方落,徐然感覺那裡不對勁,就聽賊匪、神棍和漁夫一同怒罵了句,“草!” “哈哈哈,兄臺倒是心境豁達,可這世道不如表麵那麼安穩,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徐然注意力還放在新鮮飽滿的小油菜上,除此之外,也有大白菜,甘藍,花菜一類,全都長勢良好,肉眼可見的鮮嫩。 “你這菜圃打理的不錯。” “種菜可難得很,我也是聽它們說了才知道怎麼種。”少年汗顏道。 “有問過附近的農戶嗎?” “不是,是菜說的,它們說冷我就加衣,它們說土質不好我就改良土質。” 啪啪啪! 蒼目少年手掌一拍,翠玉玲瓏的大白菜便嬌滴滴喊了句,“渴了!” 少年行至井口,打了半桶水,澆灌菜圃。 “行了,行了!太多了,要淹死了!” 白菜害怕說道,少年聞之苦澀搖頭,挖了條坑道讓多餘的水流走。 “咦~~~” 這東西養出來同人無異,真的能下的去嘴嗎? 徐然瘮得滿腹玄絲藤都扭曲打轉,又聽腦海中消停下的三人齊聲罵了句,“草!” “要吃棗子嘛?” “這些本來就是冬棗,個兒大味甜,附近百姓都說不錯。” 未等徐然答話,少年便手持竹竿,戳打下沉甸甸的枝頭,飽滿肥大的紅棗“嘩啦啦”落了滿地。 “今年它算是累著了,明年興許結不了這麼多。” 蒼目少年嘆道,將撿拾起的棗子用長袖兜起。 他撿棗乾凈利落,眼睛幾乎是同常人無異。 徐然拿過幾顆棗咬了口,清醒香甜的味道灌滿口腔,清新暢快。 那滋味攪動得體內玄絲藤蠢蠢欲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徐然不禁又將幾顆紅棗下肚。 這幾顆興許是熟透了,飽含一種酒精的味道,有種積澱已久的陳年歲月的厚重。 “這裡麵有什麼東西?” “靈氣呀!”少年滿心歡喜地吃起棗子,“能吃出裡麵有東西的你還是第一個,這兒的百姓隻覺得好吃,他們嘗不出其中奧秘。” 靈氣? 這兩個字眼太過陌生了。 在這個世界,存在靈氣本身就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就是靈氣呀!”見徐然一副不解的疑惑神色,少年又好心解釋道,“世界上本來有很多靈氣,所以人可修仙入道,走獸亦可開靈成神,不過後來靈氣都被占據了,成了一種黏糊糊的古怪東西。” 凝露! 徐然嘴中甘甜苦澀一同散盡,“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我啊,以前也算是富貴人家,有權有勢,結果突然有一天從外地來了群土匪,對我家又砸又搶,我拚盡了全力,最終和那些匪賊拚得兩敗俱傷,家業也隨之敗落了。” “可這沒關係,人生總有起起落落,沒了的東西再拚回來就是,可我沒想的是,那夥強盜後麵還有賊,他們把我的東西,和搶我東西的強盜的東西,全都給偷去了。” “然後我就成了乞丐,流落街頭,渾渾噩噩混跡於世,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一個名為楊隧的貴人,他給了我點錢,讓我去泰康盤下了一座酒樓,我這才算是要轉運了。” 徐然掌心捧起的棗子散落一地。 “你是趙渞?”
第76章 故地重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