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一頭紮進蛞蝓怪物的螺旋硬殼，朝陰濕無比的溶洞竄去。 　　南星玉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在臥房休憩。 　　徐然抓住路過的小師姐一問，這才知道娘親跑出了天草峰頭，鉆進歲時花遮天的璀璨帷幕之中。 　　此時此刻，她正在為歲時花澆灌。 　　鼓聲回轉，徐然又向歲月亂流交織的瓊宇飛去。 　　尚未行至天際的詭異花朵旁，徐然周圍的時間流速開始無比紛亂的變幻。 　　他有時乾枯，有時又飽暖充沛。 　　棲息鼓中的人皮鬼瘋狂嘶吼，嘈雜之聲不絕於耳。 　　徐然捏起了萱草，希望這滿貫歲月氣息的花瓣可以減少亂流間的排斥。 　　可他失敗了，歲月道根本就不承認他。 　　這時，花瓣間探出一根白嫩軟滑的觸須，將其包裹著卷進了歲月。 　　“妄兒，為娘說過多少次了，不得靠近歲時花，你此時位格不夠，很容易葬送其中。” 　　徐然心有餘悸，那種被歲月拉扯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凝望周圍虛幻不明的狹縫，他突然問道：“娘，要是跌落裡麵，會發生什麼？” 　　“會死！也有可能掉落到過去和未來，可那是幾乎不會發生的事情，即便是為娘，都很難保證安然無恙穿梭其中。” 　　奴役天道並非正統，即便是掌道人也有遭遇反噬的風險。 　　徐然打量歲時花，不自覺揉了揉眼睛。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看見歲月的化身。 　　歲時花的花瓣呈現出一種深邃的紫色，花瓣邊緣閃耀金色的光芒，似有瓊宇的星雲在上麵流轉。 　　花蕊是黑色的，落滿了一顆顆深邃眼眸，它們的視線朝四麵八方打開，仿佛凝視著世間萬物。 　　周圍的葉是扭曲的龍，葉脈勾勒成繁瑣晦澀的不知名字符，抬頭望去，可見葉麵沖天而起的無數觸手。 　　它們深深紮根於天際，如此倒懸著，不知在吮吸什麼。 　　“不用羨慕，娘給你萱草，給你刺青，那都是讓你提前適應歲月氣息，等它哪天將你認主了，娘就送給你。” 　　“娘，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上次我捎回來的信你看了嗎？”徐然急切問道。 　　南星玉從肥肉堆疊的肚皮下扒弄出一副人皮。 　　“見過了，天工閣的人而已，沒事。” 　　徐然收走人皮，將其依附於人皮撥浪鼓之中。 　　“娘，我怕他們都是沖你來的，就連王朝也是。” 　　五大仙門之間存在某種秩序，可是這種秩序因為南星玉的犯病被打破了。 　　幾千年來仙門同凡世互相圖謀，仙門也好，王朝也罷，都以為等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娘知道了。”南星玉無悲無喜，手掌沾染的黏液撒播空中。 　　如大雨般澆灌於歲時花上。 　　“你掛念娘，娘很高興，可是有些東西是娘也決定不了的，仙人之上，還有上界，那些仙祖們可都看著呢？” 　　“娘的意思是，這場騷動也是上界默許的？” 　　可上界又是什麼東西？ 　　飛升而去就入了白玉京？ 　　徐然不知，從南星玉嘴中也問不出底細。 　　他隻覺得王朝百姓同木偶傀儡般過活，腦中夾雜了不屬於自己的認知，並且奉為圭臬。 　　不料想，仙門亦然如此。 　　就連身處仙門頂峰的五大宗主亦是如此。 　　“假如人生要按照固定的軌道運行下去，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明白的，娘。因為你看見了真相，所以它們判定你‘不是那邊的人’，所以想將你肅清，隻要你擺脫了心素這個身份，一切都會好起來。” 　　“什麼是心素？”南星玉停下手頭工作，頭從肥腫的身子上三百六十度扭過來。 　　“是一種奇奇怪怪的玩意兒，據說整日會同迷茫相伴，處於一種分不清的狀態。” 　　“可要是那些幻覺就是真相，娘本來就是肥腫的怪物，那這就不是迷茫了。” 　　對呀！ 　　徐然眉頭一皺。 　　那就是真相，況且娘親已經釋然了。 　　那看見真相有什麼可迷茫的？ 　　“所以娘，你最近到底在擔憂什麼，你分不清什麼了？你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我們不是血濃於水的至親嗎？” 　　南星玉軟滑軀體僵硬扭動著，手指尖端幾乎掐進肉中。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緩解內心的憂慮。 　　她眼神遊離，良久良久，又搖頭釋懷一笑。 　　“什麼都沒有，娘很清醒。” 　　“娘！”徐然有些氣憤懊惱。 　　想讓一個當娘的在兒子麵前卸下鎧甲和偽裝，實在是太難了。 　　他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弱小產生了愧疚和自責。 　　“娘不說就算了。”徐然轉身一躍，跳進混亂的時間亂流之中。 　　“妄兒，你去哪？” 　　“給你找藥，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歲時花下傳來一聲吶喊。找書苑 ｗww.zhaｏshuｙuａn.com 　　“三寸黑和聖人血，即便找到了我也分不清他是不是聖人啊···” 　　想起那錦囊是昔日趙渞所贈，徐然禁不住一陣反胃。 　　“難怪他敢斷言我會去泰康找他。” 　　無所不曉的天下第一樓樓主··· 　　嘖··· 　　徐然咬咬牙，落回天草峰真宵殿的前坪。 　　凝望螺旋硬殼向下的階梯，他突然靈光一閃。 　　誰說這世間隻有趙渞知曉心素一事了，雨花穀的藏書閣內，也有心素的相關記載。 　　“非男非女，乃至於非人非邪的東西，我偏不隨了你的意。” 　　徐然掠下人皮沾染的黏液充當入閣信物，一頭莽進藏書閣內。 　　憑借記憶，他還能找到記載心素的碑文位置。 　　“找到了，心素，心素···” 　　“心字輩兒？” 　　“什麼鬼東西？” 　　石碑刻文中全是晦澀難懂的文言。 　　偌大一個藏書閣，真就不比得區區一個趙渞！？ 　　徐然抽劍刺入石壁，連插幾下，以此泄恨。 　　稍微平復了下心情，他取鼓中人皮，將石壁刻文記載了下來。 　　完事，他又步入舊法處，將十八麵石碑中的七十二左道秘術一同寫入人皮。 　　“趙渞，趙渞···” 　　這也在你的算計之中？ 　　“你費盡心思拉攏我，就是想傾訴這麼簡單？我在你的謀劃中到底充當了什麼角色？” 　　徐然咬咬牙，縱然心中萬般不願，可他分得清娘的性命和自己的麵子孰輕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