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煮菜,還是野菜,這滋味自然是難以下咽。灰灰菜上的小絨毛刮嗓子,蘇清曉完全是皺著眉頭感受著食道裡的粗糲感。 簡陋的炊具,發澀的野菜,這日子已經和外婆說的鬧饑荒沒啥區別了,隻不過她好像更慘些,畢竟這院子比不得大山,能有這片灰灰菜,已經是萬幸了。 蹲在陶鍋麵前,蘇清曉閉眼吞了些野菜,實在是吃不得了,就放下筷子,倒了鍋中的水,留下了剩餘的野菜,畢竟這糟糕的生存狀態,她實在不敢浪費。 有些東西下肚,蘇清曉隻覺得自己的胃似乎沒有灼燒感了,精神也好了不少。 她裹上沾水的麵巾,再一次進去其餘屋子裡四處搜尋,做些簡單清掃,奈何這身子中毒了毒,還有些咳嗽,來來回回幾趟,她就開始氣喘籲籲,心裡有些生氣又好笑:這鬼地方,要什麼沒什麼,隻能撿一些破爛用,活脫脫的荒院求生嘛! 抱著能用的物件,她一屁股坐在了床邊的小凳子上,沒坐多久就瞧見地上有個光斑,抬頭一看,陽光破瓦而入,帶著四散的灰。 修補瓦片她會,但是這裡一沒瓦片二沒泥漿,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蘇清曉在自己的箱子裡翻出火折子,帶上一根蠟燭,在房簷下撿了半片瓦之後,她踩著側邊的圍墻試圖上屋頂,卻在踩掉一片簷口上的瓦後果斷放棄。 她咬著牙下了圍墻,半條命都快沒了。剛轉過頭,東南角的門突然關上,驚起一陣灰塵。 蘇清曉聳了聳肩,拍了拍手上的灰,到井邊清洗東西去了。 約莫申時,蘇清曉在她的臨時臥房累得腰酸背痛,捶著後腰唉聲嘆氣。 突然她耳朵一動,門外似乎有些動靜。 剛到院中,就見院門開了,一個丫鬟拎著個食盒進來,低著頭上前給她行了一禮。 “表小姐,奴婢敏兒,往後會給您送飯食。”她低著頭,聲音平淡,“管事的交代,這食盒裡還有藥,您可以先留著,明日來時奴婢再取走。” 蘇清曉冷眼看著她進了臥房,放下食盒要走,淡淡道:“這侯府內可是出了什麼事?” 敏兒仍未抬頭:“回表小姐,侯府無事。” “那可就奇怪了,侯府什麼時候隻吃一餐了,這都快晚上了,我還以為二表嫂忘了我這個人呢!” “表小姐勿怪,二夫人想著您生了點大病,自然是胃口極差,大夫也說您得的是富貴病,少食些倒是好得快。” 敏兒聽出表小姐口中的質問,隻能硬著頭皮答復二夫人囑咐的話,隻是暗暗恨上喜鵲,將這等得罪人又容易染病的差事推給自己。 蘇清曉正好嗓子有些癢,不免咳了兩聲,說道:“既是如此,那你就代我謝謝二表嫂了。哦,對了,之前我有一副史維澤史大家的山水圖,上月說了要送給二舅舅,可我瞧著送來的箱子裡沒有這些,那必然是在屋裡了,我不方便出去,若是可以,勞煩敏兒姑娘請二嫂代為送去。” 敏兒本就做好了被表小姐破口大罵的準備,誰料她好言好語,偷偷抬眼打量了表小姐一眼。 對上蘇清曉幽深的雙眸,敏兒打了個哆嗦,連忙應了下來,說了告辭就要走。 “還有一事,我貼身丫鬟思雲受了傷,不在身邊,我做事多少有些不方便。我知曉二嫂怕我把病染給了別人才沒派個丫鬟過來,但你瞧,這屋頂漏了,我也沒什麼法子,你得告訴二嫂,讓她明日找人來修繕,若再淋雨,我病情加重,父親定然要親自進京罵我了。” 敏兒連連點頭,轉身逃也似的走了。 聽見外頭掛鎖的聲音,蘇清曉冷哼一聲,既然存著弄死她的主意,那她也得給這位二表嫂添些亂子才好。 她打開食盒,裡麵一碗白飯,一碟子青菜,還有一大碗肥肉,外加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蘇清曉率先拿起藥碗,細細嗅聞,再淺淺嘗了一口。之前大夫說開的保真湯①,但這碗藥裡卻有一股似有似無的腥味,並非其中任何一個藥材的味道。 果然,這藥有問題! 她站在門口,手一揚,這碗摻了料的藥就被潑進了院子裡,滲下了青磚間的縫隙。 看著桌上那碗結了白脂的肥肉,蘇清曉瞇了瞇眼睛。 拿著自己手上的銀鐲子一一試毒,她端起飯菜,走到自己的打掃出來的廚房的灶臺上,點火熱灶。 她將這大碗肥肉切成了小塊,倒進鍋裡,拿起洗乾凈的鍋鏟,不停翻炒,直至出油,再俯身將灶臺的火候弄小一些,慢慢煎熬,待到肥肉漸漸縮成指節大小的油渣,她立刻將油渣和豬油撈出,各自備用。 廚房的窗戶還沒有清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難免有些悶熱,蘇清曉擦了擦頭上的細汗,將那碟青菜、半碗白飯還有剩餘的灰灰菜倒了進去,再撒了些油渣,大火翻炒,一碗香噴噴的炒飯出鍋! 端著大碗正要大快朵頤時,蘇清曉忽然想起了廚房隔壁那個瘦的可憐的孩子,猶豫半晌,她重新拿了個碗,小心翼翼地撥了點給他。 這鬼地方糧食金貴,她自己都要吃不上飯了,給他的這小碗已經讓她很肉痛了。 “咚咚咚——” 蘇清曉敲了敲小孩的門,說道:“我做了東西吃,給你放門口了。” 裡頭安靜極了,沒有半點回應。 這孩子雖然可憐,但那晚留給她的印象實在過於驚悚,多少有些怵他,她摸了摸鼻子,悻悻然回了屋子。 兩日沒有好好進食的腸胃,這回吃到了葷腥,一碗簡單的炒飯吃出了堪比佳肴美饌之感。 蘇清曉躺在床上舒服的揉了揉肚子,突然想起剩下的半碗米飯沒有罩住,萬一被耗子吃了,自己明早上就要和西北風了。 她一個鯉魚打挺,急急忙忙沖去廚房,端著那半碗米飯回到屋子,她打算親自盯著。 蘇清曉不知道的是,在她進屋以後,屋裡的小孩透過門縫死死盯著門口的那碗炒飯,眼裡不斷閃過渴望和糾結之色。 入夜之後,蘇清曉房裡點起了蠟燭,隱隱綽綽的燭光透過單薄的紗絹,穿到了廚房隔壁那間幽暗的屋子裡。 屋子的門慢慢打開,裡頭伸出一雙枯瘦的手,快速拿走了炒飯,隨後緩緩關上了門,這期間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