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好不容易爬上山脊,難得地喘了一口氣。她遙望著頭頂連綿的群山,但心中還是想著自己的祖國。飽受戰爭蹂躪的祖國。 一定要取得天神的力量……打敗那個人。少女出神地想著。 然而,風仍是一刻不停地在吹著。 一刻不停。 吹著。 突然風裡有了另一道風。 少女在霎那間動如脫兔,一柄利劍已在手中,電光火石間轉身揮出一劍—— 玉石鳴響般的聲音在風中嘶叫一聲,火星被風吹刮到遠處—— “果然,你也是劍士。” 趙老爹的聲音從風中清晰地傳來。 一柄劍正壓在少女麵前,少女揮出的那一劍,將它牢牢架住。 “看來老人家也是。是天劍部隊的吧,事到如今還在保衛著等劍崖?“ “孩子,你還知道什麼?“ 少女並不答話,身形一退,後跳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一老一少,就在這狂風嘶吼的半山腰間對峙著。 兩人都收起了剛才故意展現出來的疲態,腳仿佛紮根一般穩穩地站在地麵上。少女暗暗地佩服老爹一把年紀,站立於這凜風中居然紋絲不動。而趙老爹也不禁感嘆英雄出少年,剛才少女竟然能接住自己背刺的那一劍。偷襲並不光彩,那一劍也並非想要少女性命,但少女居然如此機敏,真是非同小可。 這時,趙老爹的目光投向了少女手中的利劍,目光瞬間不能再移動分毫。 “你……那把劍是!” 少女的劍身上四溢著湛藍的流光,那抹藍已接近青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神洲,劍身的顏色往往有著很深刻的含義。他這一生一共見過兩次青色劍身的劍。一次是在他加入天劍部隊的儀式上,另一次就是今天。那柄青色的劍,正是天劍部隊最高指揮官……天神大人的佩劍之一。 而此刻,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女,居然手持一把一模一樣的劍。 “真是沒想到,我一把年紀了還能再看見‘青拔斬’……“ “看來您認識這把劍,那就好說了。對於您的協力,我深表感謝。我也非大奸大惡之人,隻是如之前所說,前來尋求幫助,拯救自己的祖國。能不能放我過去?“ “不能。“趙老爹緩慢但堅決地吐出這兩個字。“看到你的劍,我便知道小姑娘你不是一般人。好與壞都不是我這種人所能判斷的,但是有一點我要告訴你:我不能讓你見到天神大人。” “為什麼?”少女不解地問道。 剎那間,趙老爹腦海中閃過一副副畫麵。 兒子走上戰場的背影。裹著旗幟被人送回來的小盒子。 “戰爭……戰爭已經結束了。” 趙老爹將身一動。一劍刺來。少女閉上眼睛。 “——我斬斷過不知去向的海流——” 少女的口述如同遙遠的詩歌傳來。寒光淩冽,青色的光芒宛如閃電,少女的斬擊一氣嗬成,趙老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斜斜地倒向一旁。一道深深的傷口赫然出現在他身上,飛濺出來的血跡如同紅色的露珠一般在空中飛舞。 太快了……還未感到痛苦,趙老爹已經先深深佩服起少女的劍法。 他支撐著從地上站起來,不拿劍的手捂住傷口,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匯集成一汪小泊。 傷口不深,少女手下留情了。趙老爹暗暗心想。 站在對麵的少女還保持著斬擊的收尾架勢,屬實漂亮異常,矗立山間有如從不凋謝的山柏。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全身放鬆下來。她看了老人一眼,收劍入鞘。 “老人家,憑剛剛那一劍你已經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老人點點頭。少女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然而下一秒,她看到老人把兩隻手都放到劍柄上。 “我有一個兒子。兒子小的時候我沒照顧好他,跟神洲的大多數年輕人一樣,我追求著劍術的巔峰,追求在戰場上揚名立萬,追求著登上那個人人仰望的等劍崖的機會,為此我離開了家人。不過追求來追求去,說白了還是追求虛榮。等到我明白這個道理之後,許多年過去了。在神洲,事物日新月異……不過好像在任何地方都一樣。” 老人長嘆一聲。 “等到我明白了戰爭是一樣多麼虛無的東西之後,我回了家。神洲有句古詩:少小離家老大歸,鄉音無改鬢毛催。我滿以為自己落葉歸根,但沒想到兒子已經準備好上戰場去了。兒子用我當年拋棄他和他母親的決絕拋下了我們。他沒有他父親那麼幸運,這正是我極度的不幸。” “難道他……” 老人痛苦的搖頭,一頭白發在風中顯得無比脆弱。 “如果他還活著,應該是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老人一邊說著,一邊擺出斬擊的架勢。少女也把手按在劍柄上。 “孩子,回家去吧。” “老人家,我不會停止自己的腳步。” 血和老人的銀發在山間飄飛的很遠,並且將飄飛到更遠的,誰也不知道的所在處去。 最後一段路道阻且長,兩側是深不見底的懸崖。狂風不時把少女腳邊的碎石刮下去。少女的目光隨著碎石投向下方,然後抿住了嘴唇。 就快到了。她想。一定要取得天神的力量,拯救瀕臨滅絕的祖國。 少女看著遙遠山峰上籠罩著的白霧,不禁想起祖國。家鄉餐桌上的白色霧氣,總是籠罩在裝熱牛奶的木桶上麵。少女陷入了回憶。 幼年時代,她是在一個邊陲的農場長大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農場主夫婦的孩子,但夫婦二人無微不至的照顧,使她度過了相對無憂無慮的童年。 隻不過住在附近的那些孩子們經常對她大聲叫嚷,說她是沒有父母的野孩子。她將那些心懷不恭的謾罵、輕微的侮辱、天真的邪惡漫不經心地收下了。可沒見過親生父母的事實還是猶如一根尖刺狠狠地嵌進胸口的肉裡。 一直到七歲那年。 那年,農場外的大路上傳來一陣嘈雜聲,聲音由遠及近,漸漸傳入穀倉裡正在擠羊奶的少女耳中。她聽到動物們慌亂的叫聲,而人們的呼喊聲比動物們還要焦急。一輛馬車正急駛而來,少女能聽到車輪碾過土路的聲音,那是隻有城裡大人物到訪農場時才會有的聲響。可能是地方的稅務官,或者是領主。少女心中猜測應該是後者。 可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擠著羊奶,因為她知道外麵的世界跟她沒什麼太大關係。不過那隻聒噪的母羊今天異常安靜,這讓少女很疑惑。 房間突然暗下來了。有人出現在穀倉的門口。 少女回頭向外麵看去。一個充滿著威壓的身影正站在那裡。那個身影個頭很小,但是散發的氣場好像能將門外照進來的陽光統統遮擋。雖然背著光,少女還是看見那個人身上點綴了無數黃金和寶石,頭戴桂冠,一柄鎏金雕花佩劍殺氣四射,整個人就像——就像故事書中戰勝過惡龍的英雄——阿莉雅·達斯特一樣。 少女看見養父養母畢恭畢敬地低著頭,站在那人旁邊,後麵還跟了許多身材高大,舉止不俗的人們。少女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來看她擠羊奶。她發現養母輕輕揮著手,讓她過來。她在圍裙上擦擦弄到手上的奶液,順手打掉了一些站在身上的茅草碎屑,走了過去。 “孩子,快過來拜見這位大人。”養母迫切地對她說道。 那是她自打記事以來第一次見到這個國家最偉大的人——阿莉雅·達斯特。 少女的回憶到這忽然閃斷,因為不知為何,眼前的山霧全散了,就像牛奶上的霧氣被一揮而去。 一道刺眼的光芒如騰龍般顯現在眼前的高峰上,少女仿佛看見了太陽沉落在山頂上麵。 光輝照耀在少女的臉龐上,那光溫暖、熾烈、真實,不知不覺,少女眼眶中溢滿了溫暖的淚水,這淚無關乎情緒,隻是生理反應。 莫非……就在那裡。少女極力想要看清光線深處的景象。長時間直視著那光,少女的眼球如同針刺般疼痛,即使如此她也不願移開視線,仿佛一旦挪開視線,她苦苦追尋的東西就會消失一樣。 隨著眼睛逐漸適應強烈的光線,她隱隱約約看到光團中站立著一個人影。 孤傲堅決。這是那人此刻的姿態。一個男性的身軀,屹立於群山高崖之上。他身上白色的長袍的一角在風中雋逸地飄搖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長袍已經有些破舊了,遮不住他的全部身軀,以至於健美的四肢暴露在寒風之中,但卻猶如山上嶙峋的巖石一樣毫不動搖。男人的黑發很長了,與長袍一起在風中散亂地飛舞。胡須橫陳在臉上,但仍不難看出他俊朗的麵孔。那臉有幾分酷似少年,又有幾分酷似老人,一張讓人看上去就覺得很復雜的麵孔。 少女遙遙地望著那個男人,已經忘記自己身處何處。令她奇怪的一點是男人的姿勢。他並非是單純的站立在那裡,而是高高地舉起右臂,手掌張開伸向天空。他目光深邃高遠,不摻一絲雜念地望向天際,光線正從天際間的浮雲中傾瀉下來,播撒在他身上,好像在說,天之驕子啊,上天的寵愛與你同在。 等劍崖……等劍崖……少女默念這個名字。莫非他真的在等劍歸來?然而,未等少女多做觀察,異變陡生。 男人鷹一般的目光,如炬般精準地射向少女所在的地方。 不妙!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少女背後爬上來。隻見崖上一道道光線如同箭雨一般射向少女。少女從未見過這樣的攻擊,雖然距離尚遠,但是剛才連續攀登的疲憊,使少女來不及躲避這淩冽的攻勢。 死之光,轉瞬穿透少女的身體。 她感覺身體好沉,隨後便無力地向一側的懸崖,墜落下去。 “阿莉雅,你為什麼不躲!” 就在墜落之前,她好像隱約聽到一聲怒喝,隨後便昏了過去…… 對了,想起來了…… 阿莉雅·達斯特,是我的母親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