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雙眼,唐霄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是當他在神仙居被小財神·孫沁文用蒙汗藥迷倒後,第一眼看清的東西——隻見一個身穿官服的老爺正點鼓升堂,頭頂上還懸著一張書有“正大光明”四字的牌匾。堂內手執藤條的祇候站在臺階前,持大杖的分別站在兩邊。那姓藤的府尹拍著驚堂木,怒指著唐霄歷數罪行。 “中書侍郎薛的楷一家十五口人,可是你所殺? “大人明鑒,我並不認識這中書侍郎,何以要殺了他? “哼,滿口裡胡說!你以為本官沒有證據,是嗎?” 幾番詢問下、唐霄初始有些蒙,不知這府尹在講些什麼,隻是呆呆看著四周。藤府尹見唐霄不招,下令先讓打了三十殺威棒,打得他皮開肉綻。 “狗官!我犯了什麼事,你要這樣作弄於我?”唐霄是江湖中人,自小厭惡這些當官的,眼下吃大虧,怒從心中起,哪還管什麼禮節,脫口就罵。 “這個玩意兒,你認不認識?”藤府尹取出一枚飛刀,在眾人麵前晃了晃。 刀身上刻有神獸朱雀的圖騰,寓意刀主能如不死鳥般擁有頑強的生命力,浴火涅槃。唐霄自然認得,也隻有唐家的煉刀技術,才能讓飛刀的鋒口如此銳利。 “這確實是我的刀,那又怎麼樣?人不是我殺的!” “既然你認,那就好辦多了。”藤府尹得意道,“大膽刁民,竟然收行刺朝廷命官,按《宋刑統》律,罪無可赦,乃是死罪!” “我不認罪!有人栽贓我!”唐霄搶道,“我不認識什麼姓薛的中書侍郎,為何要殺他?” 一眼“混賬東西,如今人贓並獲,你還敢狡辯?”藤府尹指著唐霄還懸的鼻子,怒吼道,“給我臀杖十七,押下去!擇日問斬!” 唐霄被胡亂打了一頓,咬著牙愣是沒哼一聲。打完之後,渾身臺血汙地被三四個祇候架著丟回了監牢。雖然肉身受到了極大的折著磨,但唐霄的意誌還沒有被摧毀,他還在思考,思考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己被人陷害了。首先懷疑的人,當 然是小財神·孫沁文。可是孫沁文沒有動機,唐霄死活,對於他來說根本沒有影響。那麼,會不會和兵誅城有關?唐家兵誅城與朝廷軍器監一直有生意往來,合作也算愉快,為何會突然……不對,即便是朝廷想要冤他,也不必拉一個正三品的中書侍郎來陪葬,成本太高了。那到底是誰要置他於死地呢?一時間,唐霄自己也沒有頭緒。 —無論如何,父親總會來救我的。畢竟,我是兵誅城主的獨子! 唐霄堅信這一點,隨後唐霄便沉沉睡去,但唐霄做了夢,夢中父親還在兵誅城監督打鐵,看到唐霄的到來,“霄兒,我要你記住·……”唐非君轉過身來,直視唐霄,接著伸出右手食指,點了點唐霄的太陽穴,“打架靠的不是拳頭,而是腦袋。” ——打架靠的不是拳頭,而是腦袋。 這句話在唐霄耳中回蕩。 唐霄從夢中驚醒,,唐霄發現了原本的單人牢房,現下又多出一個人來。那人四十多歲年紀,生得五短身材,白麵黃須,衣襟敞開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正躺在發黑的茅草上工自喘息呻吟。唐霄看他雙手十指俱有血漬,看來被用過刑,卻不知是犯了什麼罪。正待發問,誰知那白麵漢子見唐霄醒轉,先開口道:“你年紀輕輕,犯了什麼事進了這死囚牢裡來?” 唐霄苦笑道:“我自己也想知道。” “嘿嘿,想開點兒就好。”白麵漢子赤裸的胸膛上下起伏劇烈,每一口呼吸,都顯得十分辛苦,“如今朝政不綱,奸臣當道!蒙冤入獄的好漢還少了?我隻恨自己死之前,沒能多殺幾個奸佞!”說完又是一陣咳嗽。 “這位前輩想必是得罪了哪位權貴?”唐霄追問道。 “老子得罪的可不是什麼普通人,老子得罪的,是當今大宋的皇帝——趙佶!”白麵漢子直呼天子之名,說著這大逆不道的話,臉上卻沒有一絲驚恐的表情。 直覺告訴唐霄,這個相貌平平的男人並不簡單。看似胡言亂 語,但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底氣十足,好像他身後,真的有一股力量,能夠抵抗大宋皇帝。唐霄才想詢問,白麵漢子卻自顧自介紹道:“我姓白,單名一個勝字。江湖中朋友賜了個綽號、喚作·白日鼠’便是。” 他這句話雖然簡簡單單,聽在唐霄耳中卻如同霹靂一般。 “前輩是白日鼠·白勝……”唐霄呆了一呆、訥說道,“是水泊梁山的頭領?” “想不到你還認得我?哎喲,沒想到我白勝在江湖上,還有些薄名。”白勝稍微調整了一下躺姿,卻疼得他齜牙咧嘴,看來受傷出手不輕。宣和年間,江湖上勢力最大的武力集團、非“四寇五匪”莫 屬。江湖中人還將這“四寇五匪”稱為“四皇五帝”,借此來貶低日漸腐朽的趙氏王朝。相比占山為王的“五匪”,已擁有攻城略地麼能力的“四大寇”,更可以說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甚至有傳言 說,在宋徽宗的禦書房——睿思殿的屏風上,便有四大寇首領的姓名,分別是山東宋江、淮西王慶、河北田虎、江南方臘四人。而這四大寇中,勢力最強者,當屬山東梁山的宋江。宋江以水泊梁山為據點,豎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縱然朝廷軍多次出兵征討,卻不敵梁山一百單八將神勇,盡皆鎩羽而歸,顏麵掃地。而這白日鼠·白勝,正是位列一百單八將的地煞軍團頭領,唐霄自然有所耳聞。 “前輩既然是梁山的英雄好漢,何以被抓到這裡來?” “難免有失足的時候。”白勝恨恨地道,“原本這次來東京開封府,是和一位新頭領接頭,誰知竟被人給殺了。我忙飛鴿傳書把情報傳回梁山,一邊暗下調查。結果被一個頭戴鬥笠的獨眼漢截住,待白勝把事情前後說清楚了之後聽到這裡,唐答心中雖是茫異,臉上卻不表露出來,繼續有道:“那獨眼人為何要難為前輩?難道和梁山結過梁子?” 白勝聳了聳肩膀,呼吸略顯沉重,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這幾年,水泊梁山得裡的江湖人士可不少,想上梁山找回場子的武人,就更多了。” 唐霄想起了在雲來客校見過的獨眼漢子,暗想白勝說的人會不會是他? “對了,還不知少俠姓名,敢請賜教?” “晚輩唐霄,成都府人士,家裡世代鑄造兵械為生。” 白勝雙眸閃閃,逼視唐霄,驚道:“難道是兵誅城主唐非君唐老英雄的麟子?” “家父正是唐非君。” “這……這可怎生是好……”白勝麵色忽青忽白,猶豫了半響,才勉強說出話來,“唐少俠,你是何時被關進來的?那件事……你恐怕還不知吧……” 唐霄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忙問道:“前輩,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白勝露出淒慘的表情,沉吟道:“我在被官府抓住之前,江湖上有些傳聞,說是……說是兵誅城已被滅了。” 聽白勝說話時,唐霄的臉色愈來愈嚴峻,聽得“兵誅城被滅”這五個字,更是心頭登時一片冰冷,一股怨氣滯塞在胸腔,吐之不出。 白勝見狀,繼而嘆道:“隻怕唐老英雄,也已慘遭了賊人的殺手 唐霄聽到這,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癱坐在草席上,嘴裡一直重復這一句話,怎麼會這樣,但很快又冷靜下來,“是誰乾的?”唐霄聽聞噩耗,卻沒有哭天搶地,反而比平常更加冷靜。 “光之國。”白勝一字字道。 唐霄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他沒想到,兵誅城與世無爭,何以會被這邪門的光之國盯上?白勝口中的光之國,亦是宋徽宗欽點的四大寇之一,江南方臘。 方臘原本是一名漆園主,因深受花石綱之害,故而對朝廷懷有刻骨的仇恨。除了漆園主之外,方臘還有另一重身份——秘密宗教摩尼教的教主。摩尼教又稱光之國或明教。明教為公元三世紀中葉波斯人摩尼所創立,在唐代傳入中國。 方臘在歙州雲心寺設立的光之國總壇,聚眾百萬,被教眾奉為“光明皇帝”。朝廷軍雖多次討伐,卻都無功而返。 “方臘為何要殺我父親?家父雖然廣交天下豪傑,可並不是什麼江湖幫派,也不懂武功,說穿了不過是兵械匠師。” “我推測,光之國這次的行動,也正是因為兵誅城的名頭。白勝的話中似有深意。 “前輩請指教。”唐霄急道。 “兵誅城所鑄造的兵器精良,這是世人盡知的。唐非君老英雄傾注一生心血所著的《唐門考工記》,更是天下武人夢寐以求的秘籍。據說,這本鑄造兵器的秘籍中,設計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武器。若能造出這件兵器,別說稱霸武林,就算是這天下,都唾手可得。” “真是一派胡言,這……我從未聽家父說過什麼《唐門考工記》!隻怕是江湖閑漢編造出來的謊話罷了!”唐霄從未聽說父親唐非君有過著書之舉,乍聽之下,自然不願相信。 “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其他原因。”白勝總結道。 如果是謠言導致唐家滅門,那可真是飛來橫禍。可是像光之國這樣的嚴密組織,怎會如此輕率?若唐非君真有一本《唐門考工記》,那知道這本秘籍的人必是唐家的親信,也隻有這樣的親信,方臘才會信任於他,從而征討兵誅城。可在這世界上,符合這幾個條件的人,屈指可數,況且皆是父親唐非君可托性命之人,又怎麼會出賣唐家?唐霄細思之下,覺得這件事尚有許多不解之處。 不管怎樣,兵誅城之劫定要調查清楚才行! 在此之前,必須先離開這裡。 唐霄開始四處張望,腦中飛速運轉,苦思脫身之計。 他是兵誅城少主,自小聰慧過人,對各種武器兵械、機關暗道、奇技淫巧,都了若指掌,深諳其道。唐非君的本領,雖說不上繼承十分,卻也掌握了七八分。按說這間區區死囚牢,如何能困得住他?隻不過唐霄一時情急,胸中煩亂,手邊又沒有可用之物,瞠目四望之際,腦中竟是一片空白,半點法子都想不出來。 說實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心中還存有幻想,希望這一切都是白勝信口捏造出。但可眼下形勢比人強,他必須作出選擇。 白勝瞧了唐霄一眼,像是能看穿他心思一般,張口說道:“唐少夥想要離開這裡,若無外人接應,絕非易事。” “前輩有辦法?”唐霄微微一怔,隨即問道。 “要說逃出去的法子,也不是沒有,隻不過……”白勝說到此處,頓了頓,爾後露出了為難的臉色,“卻要委屈唐少俠了。” “隻要能從這裡出去,讓我做什麼都行!” 白勝立即說到“咱們上梁山。” “我願和前輩,一同上梁山。”唐霄囁嚅道。 白勝頓了一頓,溫言說道:“我知道唐少俠的內心很是猶豫,也在乎世人的眼光。可如今亂世將臨,哪裡沒有強盜?哪裡還有公道?你隨我上了梁山,咱們成甕喝酒,大塊吃肉,論秤分金銀。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日子,如何不快活?” “如果真是方臘殺了我父親,我隻盼早日復仇。” “少俠放心,隻待你上了梁山,便是我們的弟兄!你的仇,便是水泊梁山的仇。方臘的光之國也好,王慶的正義軍也罷,遲早讓他們血債血償!” 唐霄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但內心深處,仍然覺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令他難以安心。他為人謹慎,自小心思如發,更甚常人。對於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大多數人會忽略不計,而唐霄卻總是難以介懷。 “後日子時。”白勝的眼神望向牢門窗口,“我想他們倆應該已經到了開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