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繼續追(1 / 1)

盧掌櫃確信,自己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此時,他左手端著神臂弓,右手扣住懸刀,壓低身形,盡量不讓腳步發出雜音。   他手中的神臂弓雖然名為“弓”,事實上是“弩”。這種弩是一種單兵裝備的腳踏張弦強弩。這種弩由投靠大宋朝廷的黨項酋長李定於神宗熙寧元年獻上,威力比之單弓弩、跳蹬弩強了好幾倍,可以輕而易舉地洞穿鎧甲,射程超過二百四十餘步。相對應的,造價也比普通弓弩昂貴。一般的行動,探事郎絕不會配備這種先進的武器,可想而知,這次的捕殺行動對於他們來說,是多麼重要。   盧掌櫃掃視周圍,二十五個躬身持弩的黑衣人,正在一步步迫近那間上房。   為首的,自然是地煞軍團的頭領,白日鼠·白勝。他走了幾步,然後側耳聽了一下屋內的動靜,接著沖著身後的黑衣人們做了幾個手勢,示意他們快速跟上。   ——這一次,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待會兒提開門,就下令射擊!任你武功再高也是任然,我們這二十五張神臂弓,還不瞬間把你們射成刺蝟?   白勝感覺自己的心臟在樣怦亂跳。他把僅存的眼睛湊近神臂弓上的望山,開始瞄準,希望待會兒不至於射偏。弓弩手曾教導過他,視線通過望山、箭頭、目標,構成三點成一線,然後扣下懸刀。接下來,就等著對手的哀號吧!況且這箭簇異常毒辣,有著六條血槽和倒刺,射入體內,拔出傷口亦無法縫合,隻能流血待死。   白勝的目光沒有離開過上房的房門。透過紗窗,他能看見屋內的燈燭忽明忽暗,似乎還有人在裡邊交談。屋內的人或許不知道,這張捕捉獵物的蛛網正在逐漸收縮,屋子的四周,正有二十五個箭頭對準他們。隻需輕輕扣一下懸刀,便可在一剎那間完成獵殺。   屏住呼吸,現在還不是笑的時候,要是讓他們溜了可就麻煩了。   白勝告訴自己,要冷靜。   二十……十九……十八……十七……   他在內心默數,右手手掌已然高高舉起,隻待他數完這些數字,便會重重揮下!   那便是發起進攻的號角!   十……九……八……七……   汗水從臉頰滑落到了嘴邊,白勝忍住不去舔它,任風吹乾此時他全神貫注,如同在繃緊弓弦上的箭獻,隨時準備向著敵人呼嘯而去!   五……四……   白勝的手掌,重重揮下!   “破門!沖進去!   他率先一腳踹開房門,然後端著神臂弓沖進了屋子。身後的黑衣探事郎也呼喝著蜂擁而入。他們的食指指腹不斷摩擦著懸刀,隨時準備就著敵人的眉心發射!   可是   小財神的臥房內,空無一人。   黑夜,如死水一般沉寂。   此時,在一條已經荒廢數年的舊道上,正行駛著一輛三廂牛車。車廂上放著好幾箱行李輜重,正隨著牛車上下顛簸。   車輪滾軋在沙石地上,把車廂震得東倒西歪。可駕車之人卻沒有絲毫想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奮力地抽打牛臀,令其加速前行。牛車邊上,有一位做家丁打扮的少年郎,正騎著一匹黑馬,按轡隨行。他的表情愁眉不展,似有心事未了。月光斜斜射下來,為舊道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紗,同時,也照亮了那位少年郎的臉一他正是孫府的小廝韓四。   而駕駛牛車之人,則是唐霄。   這三廂牛車又行了數裡路,車廂的簾子忽地被扯開,露出了孫沁文那張胖胖的臉麵。他先是抬頭望月,然後才問韓四道:“我們走了多久了?”   “一個時辰。”韓四回答得很簡略。   “你確定這條道不會被發現?他們會不會沿著腳印來追我們?”孫沁文還是放心不下。   他們遠離通衢大道,偏挑這古舊道路而行,為的就是躲避官兵的追擊。   “少爺放心,我小時候經常偷溜出城,走的就是這條道,沒人會知道。   趁著夜色溜出東京城,這是唐霄的意思。起初他當然一口回絕,連連搖頭。他知道,若是被人逮住,夜裡閉了城門後,私出城門這個罪名,可不是開玩笑的!搞不好,還要掉腦袋!   可是   孫沁文咬了咬嘴唇,放下簾布,把頭縮回車廂內。   車廂內安靜極了,欒廷玉已經躺在臥鋪上睡著了,柴叔雖然坐著,可卻把頭靠在車廂窗框上,也在打瞌睡。楊采苓坐在孫沁文的對麵,麵色沉重,也不說話。在這略顯促狹的車廂內,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心事。   “楊姑娘,我已經按照約定,將各位送至城外。是否可以按照約定,把我給放了?另外,方便的話,您看能否把解藥……五毒斷腸丹的解藥也先給我……”孫沁文輕聲說道。   楊采苓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還有臉問我討解藥?若不是我們早有準備,還不被你家那些一擁而入的家丁打成殘廢?”   “可不是!萬一傷到了你們,我就算被唐霄兄弟打死,下了黃泉,內心還是會惶恐不安啊!這幫潑皮,差點兒壞了我們的友誼!待我回去,一定重重責罰!讓他們以後再敢自作主張,沖撞了我的摯友。”孫沁文重重拍了一記大腿,表情看上去也是相當惱怒   那時他們在屋內竊竊私語,談論祝家莊的時候,其實早就被韓四聽在了耳中。少爺的內房裡竟然住了這麼一堆身份不明不白的人,那還了得?韓四心裡估計,少爺恐怕是被人劫待了。於是,他立刻召集了十五個家丁,手持長棍,打算給這幫功匪來個奇襲!   誰知剛推開門,十個家了就讓上多校暗器打了臉,頓時血流不止.他們雖是壯丁,卻隻是尋常百姓,哪裡會什麼功夫?被唐寫這麼一打,好不容易果集起來的勇氣,頓時四散。韓四還被楊采等抓到屋內,用粉拳捶了好幾下。孫論文見狀大驚,心想若是讓唐霄他們誤以為是自己布的局,哪裡還會給解藥?吾命體矣!於是也沖上前暴揍韓四,以表忠心。   唐霄見鬧了這麼大的動靜,孫府又待不得了,忙讓孫府小廝去雇了輛大型牛車,連夜出城,避開官兵的追擊。孫站文為了拍馬屁,也命兩名手下各托著一個,裝滿黃澄澄金子的盤子,獻給唐霄。誰想到他們收下之後,還不肯放過孫沁文,硬要拉上他同行。順手還讓韓四騎馬帶路,趁著夜色逃離東京。   楊采苓冷眼睨視道:“就算你不是主犯,唐霄被官府抓到這件事,也因你而起,你必須把我們送到安全的地方。”   孫沁文感覺自己都快哭了,求道:“姑奶奶,在孫府我也不曾輕慢了你們。你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你一路上帶著我,飯量又大,體型又胖,百害而無一利啊!”   “死胖子,你給我閉嘴!再廢話,我立刻把解藥丟出窗外!楊采苓破口大罵。   孫沁文忙用雙手捂住嘴巴,不敢做聲。   唐霄瞧了小財神一眼,見他窘迫,忍俊不禁,又故意嚇唬他道:“楊姑娘可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不像我心腸那麼軟。你好自為之,少惹他。”   又行了五裡路,唐霄忽然勒緊轡頭,跳下車來。他俯下身子,然後把右耳郭緊緊貼在地上。他保持這樣的姿勢一動不動。約莫過了一個羅預的工夫,唐霄才拾起頭來,用手指彈去耳郭上沾染的泥土。這時,欒廷玉也醒了,扯開窗簾,透過車窗看著唐霄。   “追來了?”欒廷玉繃緊著臉問道。   唐霄沒說話,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當作回答。   “多少人?”   “一人一騎。”   欒廷玉獨目直視唐霄,目光深邃,仿佛能夠洞穿唐霄的內心少頃,欒廷玉表情堅定地搖了搖頭,斬釘截鐵道:“不行。   “沒有時間了   “要留下,我留下。”欒廷玉麵色一沉,“不能再有無謂的輛牲了。唐兄弟,並不是欒大哥輕視你,若是官兵來追,我倒不擔心。那日我在東京城逗留時,曾探聽到梁山天罡軍團的頭領撲天雕·李應一直藏身於東京。這次來追擊我們的,極有可能正是此人。若當真是他……唐兄弟,你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這人使什麼兵刃?”   “此人善使渾鐵點鋼槍,背藏五把飛刀,能百步取人,神出鬼沒,江湖人稱‘撲天雕’是也。”欒廷玉咳嗽了幾下,繼續道,“當年,他是獨龍岡李家莊莊主,與祝家莊、扈家莊結下三莊同盟,共同抵禦梁山泊,曾約定一旦出事便互相救應。我和他雖沒什麼往來,但私下也曾討教過幾招,並不占便宜。特別是他那五把熾焰回旋刀,真是例不虛發,當時若非他違背誓言保持中立,梁山賊寇又如何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攻克三莊?這李應雖武藝高強,卻性格多疑,好奇心極重,還是個貪生怕死之輩,算不得英雄好漢。”   唐霄也對著他搖頭,道:“以你現在的狀態,根本打不過他我受傷較輕,而且輕功好,可以留下來引開他們。我們在少林寺會合。   “你還沒有見識過熾焰回旋刀的厲害。唐兄弟,雖然你也是暗器的高手,可是……”   “小苓,快帶他們走!”唐霄心意已決,沖著車廂喊道,“再不走,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楊采苓最了解唐霄的脾氣,明白苦勸也沒有意義,於是坐上了車輿,握緊了轡頭。   這,是因為她對唐霄的信任。   ——我的夫君,才沒那麼容易被人隨隨便便地殺死!   欒廷玉想阻止,可有傷在身,發不出勁來,隻能乾瞪著獨眼著急。柴叔卻自沉沉睡著,不知突發的情況。   “唐霄,你要小心。”楊采苓回首看著唐霄,“千萬不要死。不然,天涯海角,陰曹地府,我絕不會放過你。”   孫沁文在一旁吐了吐舌頭,心想還好自己沒被這種母大蟲盯上。   唐霄突然把手伸進車廂,將孫沁文拖到身邊。孫沁文被他一抓之下,手腕如同被鐵箍箍緊,痛得直冒冷汗。唐霄對韓四冷冷說道:“將他們安全送到嵩山少林寺,如果出了差池,我立刻殺了你的主子,再來殺你。聽清楚沒有?”   韓四咽了口唾沫,連連點頭。   “你們……保重……”   唐霄說完,手往後一揚,驀地銀光閃動,幾件細微的暗器破空而至,打中牛和馬的臀部。牛馬吃痛,立刻飛奔起來,那三廂牛車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舊道盡頭。   “唐兄,你這是做什麼?解藥還在……”   不等孫沁文把話說完,唐霄便抬手一掌,“啪”的一聲,狠狠陰在孫活文的脖頸。瞬息之間,小財神·孫論文就像斷線木偶感易然倒地,不省人事。   “根本沒什麼毒藥,也不存在五毒斷腸丹,都是小苓編出來騙你的。其實你吞下的,不過是普通的糖丸。”唐霄站在原地,自音自語股說道,“你雖背叛了我,但是也因此受到了懲罰。我原讀你了,好好活著吧。”   他說完便拾起一腳,將昏迷的孫沁文踹入了道路邊繁茂的草叢之中。   李應感到周身散發出灼熱的體味。   每一次臨近大戰,總會有這種感覺出現。隨宋江征討大名府那次也是。他沿著牛車車輪留下的痕跡,策馬狂追了十多裡路,把一眾探事郎遠遠甩在了身後。這條荒蕪的古道雜草叢生,頗為坎坷,道路兩邊盡是整片整片的蘆葦,若不是胯下這匹神駿“照夜玉獅子馬”,怎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尋到他們逃走的路線?這匹駿馬,乃是頭領宋江的坐騎。月下乍看,通體上下一色雪白,沒有半根雜毛。能日行千裡,產於西域,是馬中極品中的極品。傳說三國時期的蜀將趙雲,在長阪坡上七進七出,騎的就是這照夜玉獅子馬。此番下梁山辦事,宋江才特別借與李應使用。   幾個時辰前,白勝告訴他唐霄他們已離開孫府,李應憤怒不已.隨手抓了一個孫府的小瞬回暗名館。拷問後才知道,唐霄帶著。   欒廷玉等人,已經趁著夜色逃出城外,又一陣拷打,那小廝忍受不住,才把他們逃走的路線全盤托出。   ——欒廷玉,你休想從我手中逃走!   忽然,古道遠處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隨著照夜玉獅子馬的奔馳,那小黑點越來越大,逐漸變成了一個人影。   ——怎麼隻有一個人?其他人上哪兒去了?   李應咧嘴獰笑,揚鞭催馬,放盡了四蹄,極速朝著那人影沖了過去!   ——敢擋道?我讓你死無全屍!   就在李應距離那人還有一百步的時候,忽然一陣銀光撲麵。李應知道是暗器,立刻抬起雙掌,上下左右格擋。他手中帶著玄鐵鎖子手套,以鋼絲和蠶絲混合編織而成,尋常刀槍不能傷他分毫。他接過暗器後,那人影忽然身形一閃,竟直躥進右側整片蘆葦蕩中!   ——想逃?沒那麼容易!   李應扯動轡頭,撥轉馬首,雙腿一夾馬肚,想讓照夜玉獅子馬沖入蘆葦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追擊那人。可蘆葦蕩中的葦稈高過人頭,而且視線受阻,那馬不願躍入其中,隻得來回繞著圈子疾走。李應沒有法子,隻能跳下馬來,將照夜玉獅子馬拴於路邊的一棵歪脖子樹上,然後提著渾鐵點鋼槍沖進蘆葦蕩,追擊那人。   高及人身的葦稈依然傲立寒冬,在夜風中靜靜搖曳。   李應抬起頭,卻什麼都瞧不見——就算在正午時分,視線尚且會被蘆葦所擋阻,又何況是在深夜?雖有月光,卻仍無濟於事。   此時唯一能夠信賴的,隻有自己的耳朵。   他凝神側耳,可以聽見不遠處撩撥成批葦稈而發出的沙沙聲。伴隨著這輕微的聲音,忽然一陣挾著風勁的呼嘯聲直襲他的咽喉—他沒有預估錯誤,常年在血海中鍛煉出的敏銳感官和他數十年沉浸於飛刀訓練的技藝觸覺,明確地告訴他,對方所發出的暗器,直取他的咽喉!   越來越有趣了!   李應身形不動,倏忽起手,仗著玄鐵鎖子手套的護佑,仿像蒼蠅般將那暗器緊緊握在手中。他低頭一看,心中咯噔了一下。   ——無影飛刀?   崆峒山晏孝廣那個老頭兒,是你什麼人?   李應像是逮到了垂涎已久的獵物般,拔步而起,朝著唐霄逃走的方向飛奔過去,臉上流露出了狂熱的表情。眼前的蘆葦在他強壯體魄的沖擊下,向兩邊倒去。撲朔迷離的蘆葦蕩,硬是被他開出了一條道路。   ——-既然如此,我們倆就在這目不視物的蘆葦蕩中,用飛刀決一勝負吧!   他的眼神中,透出了濃烈的爭勝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