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延玉話音極弱,必須凝神才能聽到。 “我們……這是在哪兒?”唐霄上前扶起欒廷玉,“這裡是京城首富孫大官人的宅邸一來大哥你放心,整個東京,除了大內皇言就沒有比這兒更安全的地方了 欒廷玉點了點頭,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左胸右臂——這兩處說白勝用毒刀劈中…… 欒大哥安心,我已用蚊須針刀細細將周圍的腐肉毒肉切割乾凈,而且還用了紅天葵輔以地皮消一道剁碎,敷在了患處。”楊采答溫來一盆熱水,細細查看了欒廷玉一番,然後用活濕的錦帕輕戰欒廷玉的額頭,擦掉了他臉上殘存的血跡。 “謝謝你們救我。”欒廷玉對著房內幾人點頭示意。不知何故,被別人這樣細心照料,早已習慣浪跡江湖、四海為家的欒廷玉、多少顯得有些不自在。可畢竟大傷未愈,也隻能由得楊采苓照顧了 楊采苓忙搖了搖手,誠懇道:“應該我們謝謝你才對。不過真是沒想到,欒大哥的武功竟然這樣高,那個白勝若不用毒藥暗算,恐怕早就沒命了。” “祝氏三傑的師父,祝家莊第一戰力,若是連幾個梁山地煞毛賊都解決不了,那還算什麼英雄好漢?”說話的人竟然是柴叔。 他大步走到欒廷玉麵前,躬身一拜,恭敬道:“在下兵誅城內務總管柴不惜,見過欒俠士。多謝俠士救我少主。” “柴老爺子,快快起來,我萬萬受不起。”欒廷玉嘆道,“便是我有恩於唐兄弟、那在危難關頭,唐兄弟不惜性命來救我一命,更是恩重如山了。況且又助我療傷,讓我撿回一條命來,要謝,也應該是我謝。” 好啦,你們一個個謝過來謝過去,何時是個頭?想謝,就謝我好了。”楊采芝對他們這客客氣氣的模樣最是要不了。 柴叔長嘆一聲,緩緩說道:“真是沒有想到,來夥土竟然還活著.如果我設記錯,應該是重和元年正月的事,我與城主聽間說家正被梁山賊寇所滅,皆是憤慨不已。隻是沒想到當時三莊之中,李家莊的莊主撲天雕·李應,竟會突然反戈……這事當年同待沸遊場揚,江湖上隻道,祝家莊和水泊梁山一直相安無事,何故會頓起紛爭?” 聽得柴叔這一番話,欒廷玉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獨眼凝望前方,半晌作聲不得。柴叔與唐霄對望一眼,生怕說錯了話,傷了欒延玉的心,剛想開口,卻見欒廷玉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低聲道:“當年之事,我本不願再提及。不過該麵對的,遲早要麵對。如果各位想聽,我便把這事情的來龍去脈,詳說一番。” 眾人紛紛點頭,連原本要歇息的孫沁文,也搬來了凳子,靜坐在床邊。 原來,起因是兩個殺人犯和一個小偷途經獨龍岡的酒店時,把店裡一隻報曉的公雞給偷吃了。要知道宋時並無鐘表,報曉公雞非常珍貴,那三人偷了雞後,並不道歉,反而態度器張至極。那酒店是祝家莊護衛的範圍,祝家莊的人想教訓一下這個小偷,也就把他抓了起來。其時並沒有想要他的命,懲戒一番,自然會放了。 隻是另外二人並不哭體,便托人求助於李家莊的莊主李應來祝家莊,說是給個麵子,讓祝家莊放了那個小偷。也確實無巧不成5.接待李應之人,正是欒廷玉的徒弟祝彪。這祝彪和李應之間,確實有些不愉快。這就要扯到扈家莊扈太公的女兒三娘身上了。扈三娘本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可是這李應卻一直和她交好,說是重兄妹之情可在祝彪的眼中,這是完全不顧男女之防的舉動。於是一直對李應心有芥蒂所以當李應提出請求時,祝彪不但沒有答應,還大打出手、傷了和氣。 其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還是有回旋的餘地。隻是那小偷也是有恃無恐,關在監牢中還整日破口大罵,頗讓祝家莊下不來臺。因此,也就拖延了幾日沒放,可飯食酒菜卻從沒有斷過,不曾讓這小偷挨餓準知,水泊梁山竟然興師動眾,提兵三次來攻打祝家莊!隻恨祝家莊隻是地主之家,雖有護衛,可實力哪裡能和山寨相比?又加上來廷玉的同門師弟病尉遲·孫立假意幫祝家莊打梁山,其實是梁山臥底,關鍵時刻在背後戳了祝家莊一刀,加速了祝家莊的滅亡。祝家莊雖頑抗兩回、最後還是被攻破、祝家的滿門也給梁山殺得乾乾凈凈。殺完了祝家,梁山還不善罷甘休,轉身去抄了扈家莊、除了扈太公的女兒扈三娘被擄上山,做了壓寨夫人外,其他人也被殺了精光,連在繈褓中的嬰兒都沒有放過,被一個黑臉大漢劈成了兩半。 欒廷玉追憶往昔,臉上盡是悲傷,嘴上雖是寥寥數語,心中卻又將這數年的恩恩怨怨經歷了一遍。敘述中,幾度都說不下去。 楊采苓原本怔怔地聽著,聽到最後一句時,心中頓起怒火,忿忿道:“梁山泊如此背信棄義,還敢號稱忠義之士?最後竟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可是,他們為什麼會為了區區一個小偷,勞師動眾來打祝家莊呢?難道那個小偷是他們山上的弟兄?” 欒廷玉搖頭道:“現在自然是,還混了個小頭目。可當時並不是,非但不是,根本就和陌生人一般,毫無瓜葛。” 既然不是弟兄,那便不是出於義氣二字。這點,楊采苓實在想不明白。 唐霄冷笑道:“你以為宋江是為了那小偷,才打祝家莊的嗎?夠天真的。” 楊采零雙手又腰,不眼道:“就你聰明、就你知道,那你說啊?” 唐霄沒有理會,隻是接著說道:“救那個小偷,隻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你可知道,光是攻下富庶的祝家莊,糧食就夠梁山吃上個三五年的。麵上是為了出一口氣,其實是為山寨打劫錢糧找一個正義的幌子,這是其一。其二,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雨睡?祝扈、李三莊聯防武裝,就盤據在梁山山腳之下,若是他日,梁山需要擴充勢力範圍,這三莊便是他們的絆腳石。就算沒有偷雞這件事,還會有其他的理由。所以,後續屠滅扈家莊、收編李家莊,並不是意氣用事,而是一步一步,經過精密計算而做出的戰略計劃。這些齷齪的行為,隻能證明他們的殘暴和無履。” 唐霄這一番闡述,令欒廷玉眼前一亮。 他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漫不經心的紈絝子弟,心思竟然如此縝密。不過回想起當天夜裡孤身救他時的模樣,他發現唐霄不僅心細如發,而且也有謀略,隻是當前涉世未深。假以時日,也許會成為不下於宋江、方臘這些人的梟雄。 欒廷玉激昂道:“唐兄弟這番言論,真是鞭辟入裡。沒錯,屠殺祝家莊,隻不過是梁山擴張勢力的第一步。這些年來,水泊梁山在江湖中,一直不斷收編其他山頭的武力集團。不僅僅是山頭的綠林,還有一些武館門派也被牽涉在內。若是不願意歸從,就會被滅門。幾日前,兵誅城被滅時,數以萬計的神兵利刃都被洗劫一空。” 聽到此處,唐霄心頭一緊,攥緊了拳頭,骨關節發出路略的聲音 “祝家莊被滅後,我從屍山血海中走了出來。雖然受了重傷,又失去了一隻眼睛,但我沒有死,我還活著,這就足夠了。我的心中燃起了復仇之火。祝老莊主對我的恩情,我絕不會忘。隻要我乘延玉在世一天,我一定要親手將梁山覆滅,救出被他們擄走的三娘,拿宋江和孫立的人頭,去祭祝家莊死去的莊民。唉,何奈我雙拳難敵千手,隻能暗中監視梁山,偶爾殺死兩個嘍囉,卻也成不了氣候。這兩年梁山擴張步伐加快,已是朝廷詔討的四大寇之首。若任憑他們繼續擴充,梁山在江湖中,怕是再無敵手……” 欒延玉的臉上,充滿了擔憂的神色。 唐霄問道:“這些年,欒大哥一直在調查梁山泊的匪盜,有什麼收獲?” “收獲不能說沒有,常年的打探,倒是讓我初窺了這梁山泊的內部形勢,以及內部的矛盾。世人都道梁山好漢一條心,真是如此嗎?”說到此處,欒延玉冷笑一聲。 唐霄又道:“對了,我對這梁山內部的情況,還真有些興趣。欒大哥不妨說來聽聽。” 欒延玉點點頭,正色道:“說起來,這梁山泊的內部機構,還真是復雜,不同於尋常盜賊山寨。梁山泊的權力集中在天罡星的幾位頭目手中,由宋江設立的內閣忠義堂,是梁山商議政策的最高組織。忠義堂最高領導是首輔一人,其次是次輔一人,其餘皆稱群輔。再往下則細分為‘三軍’和‘本部’。其中三軍,也可稱為軍部,是梁山泊主要的對外戰爭的軍事機關,分別是‘龍騎營’‘虎魄軍’‘解水衛’其中,龍騎營以騎兵為主,虎魄軍是步兵,解水衛則是水軍。三軍由大刀·關勝擔任總指揮使,下屬每軍各設一名主將、一名副將、按照長逝次補的原則,輪流擔任。本部則有小旋風·柴進掌管。” 聽了這番敘述,唐霄心中不由暗暗驚嘆。 來廷玉又道:“相比三軍,本部則有更多部門。其中,尤以·蓮臺寺’最為神秘,是梁山泊負責對外諜報工作的秘密機關。蓮臺寺的主事小李廣·花榮、原是清風寨副知寨。他的箭術馳名天下,是大宋數一數二的狙擊手。我看,除了抽矢千餘發無虛,令羌兵萬騎彎胎莫敢前的箭神·王舜臣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的箭術能與他一較短長。花榮的副手,是有‘神行太保’稱謂的戴宗。這個戴宗相當邪門,據說有‘神行術’,輕功奇絕,能日行千裡。蓮臺寺還在各地設立‘暗名館’的聯絡基地,方便麾下‘探事郎’打探情報。別以為他們隻在宋國設有這樣的基地,蓮臺寺的情報網遍布遼國、金國、西夏、大理,甚至在吐蕃都有聯絡人。這一點,恐怕在朝廷呈城司當差的‘烏鴉’都得甘拜下風。” 唐霄心道,兵法有雲、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梁山泊能從四寇中迅速崛起,果然有些手段。 欒廷玉繼續道:“除蓮臺寺外,本部還設有‘戢軍處’‘杏花村’等部門,負責軍法審理以及製造後勤等事物。另外在山頭還有一支神鬼莫測的特種部隊,喚作‘刺配兵團’,其中,兵團中‘蹤徒軍’主要負責護衛梁山泊本土安全、‘鬼麵衛’則負責宋江的私人安全。這支“刺配兵團”,可以說是梁山泊士兵精銳中的精銳、皆由被朝廷蹤麵的重刑死士組成、毫不畏死,比之大宋皇帝的禁軍,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唉,每每想到此處,都不由有些心灰意冷靠我一人綿薄之力,復仇的事,何從說起?” 所以欒大哥想聯合其他勢力一起來對抗梁山?”唐霄插嘴道 欒廷玉點頭道:設錯,隻可情天不遂人願,當下收與梁山公然叫板的,除了置身於江湖外的神秘組織光之國,還能有誰?王慶、田虎雖也名到四大之中,勢力卻比宋江小了不少。真要打起來,怕還不是梁山泊的對手 說到這裡,眾人一陣沉默。此時的水泊梁山,如同一頭舉世無雙的爭片巨獸,佇立於江湖上,睨視群雄。 “不過……”欒廷玉欲言又止 “不過如何?”楊采苓追問道 “不過,最近梁山的頭目突然出了一記昏著。”欒廷玉微微皺眉,心中似有不解,“前幾日我一直跟蹤梁山的秘密機關蓮臺寺的嘍囉們,來到了東京。正巧他們新頭領上任,被我連著幾個嘍囉一同乾掉了,於是便截獲了他們的戰略機密。你們知道,他們下一步準備進攻的對象的是哪裡嗎? 眾人紛紛搖頭,表示猜不到。 “少林寺。”欒延玉一字字說道 “什麼?”唐霄驚道。“梁山為何突然把矛頭指向少林寺?“有什麼奇怪的,要挑就挑最厲害的打略!”楊采苓秀眉一揚、“踏平天下第一名剎少林寺,說出去,多威風啊! “不對的,這裡麵一定有問題。少林寺離東京城不遠,也在官家的努力範圍之內,他們竟敢貿然攻打少林寺,這……這完全不符合邏輯!”說到此處,唐霄驀地拾起頭來,正視來延玉、一欒大哥,你確定沒有摘語嗎? 架延王正色道:“這種事我怎麼會弄疑?唐兄弟、我當時看到機密信箋的時候,反應和你一模一樣。不過轉念一想,這不正是一次扳倒梁山的絕好機會嗎!” 唐霄怎會不知欒廷玉所想。少林寺無論聲勢還是聲望,在江湖中高過梁山不是一星半點兒。一個是佛家修行之地,一個則是流犯的聚集點,根本無法比擬。再說武力方麵,少林寺的武僧軍團人才濟濟,再加上江湖豪俠們和其他武團到時的鼎力相助,梁山的勝算有多少,恐怕不是宋江能夠決定的。 無論怎麼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都是一場穩賺不賠的買賣。 唐霄把頭轉向欒廷玉,認真道:“祝家莊和兵誅城接連遭厄,梁山已經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俗話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梁山無故滅我家門,殺我親人,此仇不報,我唐霄還如何立足於這江湖之中?欒大哥,如果你決意要覆滅梁山,請算我一個,我雖不才,卻也學過幾日武藝,自負能幫上一點兒忙。這件事上,我願與兄長共進退。”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欒延玉向唐霄投以贊許的眼光,“以如今梁山的勢力,還有宋江手下雲集的猛將,摧毀他們非一朝一夕的事,還需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先趕到嵩山少林寺,另外,還要將這次梁山的行動,公之於世。招攬更多的英雄前往少室山助拳。”說到此處,欒廷玉頓了頓,把目光投向了遠方、輕聲道,“戰爭,就要開始了……” 屋內又恢復了平靜,大家各懷心事,沒人再說話。 楊采苓這時站起身來,想將盛水的銅盆放回桌上,誰知手臂被欒廷玉陡然抓住,她訝異地望向欒廷玉,後者沖她搖了搖頭。 ——怎麼回事? 楊采苓頓時沒了分寸。她不知道欒廷玉為何阻止她把水盆移開,她又張開了嘴,試圖開口詢問。這一次,單手捂住她的嘴阻止她說話的人卻是唐霄 你們都有病吧? 她看見唐霄收緊了目光,表情嚴肅得近乎猙獰。接著,柴叔也沖她徐徐搖了搖頭。 欒延玉忙把手指伸入水盆中,然後用沾濕的手指,在身後的墻上,寫下了五個大字。 門外有理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