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動的心讓嵊藍熱血沸騰,他腳步輕快地向上爬去——小花園大小的葉梯毫無規律地圍繞著參天巨枝向上延伸,一眼看不到盡頭。自己身上的另一出口是誰?在哪裡?有什麼?嵊藍試探著在心裡喊了一聲——喂…… 肌肉男書法嗖地出現在身邊道:“你喊我?”你不是去丟垃圾了嗎?為什麼這麼快回來了? 嵊藍遲疑道:“我在心裡喊的喂……怎麼把您給驚動了?” 老師撓撓頭,他的長發相當的綠,比全班所有學生加起來都綠,“誒,或者我起了幻覺……畢竟三百年沒說幾句話。” 嵊藍邀請道:“老師,我們一起爬山吧?” 書法老師點頭哦了一聲,可能是他一個人待著也同樣太無聊,也想找個人交際交流交往一下。社交恐懼癥讓步給了寂寞恐懼癥。 二人沉默地走了好一會兒,嵊藍問,“老師,剛才我們一起走了多久?半小時?” 老師用一種奇特的目光看著嵊藍,“我們倆一起,已經走了三天了。”這個時間是怎麼回事兒?太玄幻了!這是個物理學問題還是哲學問題? 嵊藍遲疑:“我不信——” 二人對峙,書法將手搭在嵊藍肩膀上一按,“信不信由你。” 嵊藍肩飾銀光一閃,老師嗖地收回手,“喲嗬,還帶防護網的。”回味了一會兒,他說,“這不是電,應該是別的什麼能量。” 嵊藍低頭看看銀飾,這聖樹的禮物果然是遊戲裝備。 老師羨慕地看著他的肩飾、掛鏈和鞋子,毫無疑問,這些東西大有玄妙。在某種情緒的刺激下,他漂亮到沒道理的臉有些扭曲變形。 嵊藍有點受不了他熱烈的眼神和渴求的表情,哪怕自己身為幼仔,被這個帥到極點的男人這樣看著,也極為……得意。 “走嘍——”嵊藍甩甩短發,當先跳上一片大葉子,向前跑去,腳步聲愈發清脆了……嗯?聲音不對!怎麼會清脆?難道…… 肌肉男很快也意識到了這個變化,毫無疑問事情有了突破性新進展。他疾如奔馬地追上來,目光堅定地看向發出熒光的樹乾——隨便啥也阻擋不了一個渴望得到上帝/聖樹/母神/造物主賞賜的走投無路之人的上進之心。萬一我也得到鎮元子祖師的青睞,收到了寶貝呢? 很快書法老師完美的倒三角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你連背包都沒有,搶到東西擱哪兒?對了,他們把樹葉口糧擱哪兒了?肚子裡? 嵊藍一邊胡思亂想,也越走越快,最後不由自主地也奔跑起來,似乎唯恐老師先搶走什麼寶貝似的。 夜晚的微光並不足以照亮三尺之外,所以當第四個百年唯一的一個白天到來之際,嵊藍發現自己出現在高聳入雲霧的樹巔上,他扶著最後一片葉子,四望茫茫,唯腳下翠綠一片。 果然到頂了,但是這裡啥都沒有。嵊藍喃喃地道:“白來了,啥都沒有。” “不,”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在這裡。” 嵊藍回頭,一個綠色的乾枯身影冉冉升起,手裡拎著一捆果殼。這個人幾乎已經無法被稱呼為人:他的臉極度地緊縮,像一個曬了三年的核桃;他的脖子皮膚緊繃,能清清楚楚看到血管筋絡甚至淋巴;他的肩膀塌陷到幾乎與地麵垂直,衣服鬆鬆垮垮用帶子係在胸口;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就是兩根筷子,用兩根筯連著,讓人覺得隨時自己就斷掉了。一條口水細絲從嘴角垂下,晃悠著另一頭粘著膝蓋上的衣角。至於他裸露在外的腿更是惡心,像兩根欲斷不斷的枯草棍,頂著碩大的麻袋一般的身體,搖搖欲墜,似乎隨時能崩潰,撒出一把粉塵一般的罌粟子。 他整個身體像蝦乾一樣佝僂著,而且簌簌地往下掉東西,可能是死皮或肌肉?他的手如同枯枝,緊緊抓住那堆東西,青筋雖細卻十分突出,指甲蓋漆黑。 他比下麵那位幾十萬年老的人參果至少老一百倍。能活著就是個奇跡,能爬樹運動就是個神跡。 這乾癟的枯影將果殼扔到腳下,“連法相都被奪走的廢物,根本延壽不了幾年。”他自己的法相呢?隱隱約約的在他背後有一對模糊的綠色翅膀在扇動,在灰色的天空映襯之下顯得若有若無。 肌肉男書法老師就這樣被吃掉了?嵊藍吃驚地看著那碎殼上長長的綠色頭發,這綠色是如此濃烈,比春日細雨澆灌了十多天的柳枝還洇翠。 他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嵊藍眼淚汪汪地看向那果殼。當初書法老師讀俳句的聲音是多麼的淳厚,幫嵊藍磨墨時是多麼的體貼,教大家寫字時那麼認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高傲被禮儀掩藏,冷漠被和藹遮蓋。他具備了一個好老師應該擁有的一切品質,而且還那麼帥! 雖然從他身上嵊藍沒有收獲到太多令人羨慕的本事,但隨後三百年爬樹的共同經歷使得二人有了別樣的感情。他慷慨地把自己幾十年後的口糧分給了嵊藍,還說自己餓兩百年也不會死……這樣一位君子就這麼死了?他的法相被人奪走,側麵也說明了他當年應該是個優秀的人參果,如今好不容易突破了窠臼到了世界的邊緣,結果卻迎來了自己的大結局—— 這是怎樣殘酷的世界啊? 這具不死枯骨是誰?為什麼強大的肌肉男在他手裡竟然悄無聲息地就碎了?難道是偷襲?怪不得老師說一定要小心其他果子。 枯影乾皺的皮膚一層一層地懸掛在骷髏骨頭上,完全看不出肌肉或脂肪存在的痕跡,他看嵊藍傷心流淚,做出一個可能是笑容的表情,道:“還挺心軟。心軟的人能成什麼大事?我當日看你獨行百年,親眼目睹了天絕地裂陣,又堅持向上爬樹三百年,還以為你是個狠角色——這才賜你護身三寶。難道我竟看錯了你?” 嵊藍收了淚,“東西是你給的?謝謝你。我還以為是聖樹的賞賜。” 枯影嗤嗤笑:“它就是個木頭,隻憑本能行事,懂屁的煉器?你的同學,那個猴子一身東西也是我給的——” 嵊藍一肚子問題要問,但記起禮儀,他恭恭敬敬地道:“請問您老人家是哪位?”——肯定不是個果子,他懂煉器。 枯影笑道:“你聽說過鎮元大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