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魏林軒溺水身亡之後，魏父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添了白發，他的精神徹底垮掉了，還不時咳嗽著，以前挺拔矯健的身體略有些駝背，眼神也不似從前那樣囧囧有神、堅定有力，每天都板著臉，陰沉的可怕，本就不善言辭的人更是沒有多餘的話，村裡的事務似乎也不在那麼起勁了。 失去摯愛的長子，這個家也徹底被擊垮了，魏母也不再約人打麻將了，終日不吃不喝對著兒子的照片哭泣，每次看到石榴，眼神中那種毒怨讓她不寒而栗。 魏林生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以前每日不見人影，現在卻難得走出屋子，石榴看在眼裡，疼在心裡，無聲的淚水在心裡流淌，每每想到林軒哥，心裡就生疼，就像是有人一刀刀的撕割著，鮮血淋漓，如果大哥不是帶著她上山去玩耍，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她的內心的充滿了愧疚、不安、譴責，讓她夜不能寐，人也迅速的消瘦。 剛下過一場暴雨，天氣略微有些寒意，院裡的石榴樹葉碧綠青翠，天空不見一絲雲彩，陰沉沉的，烏雲遮住了太陽，顯得沒有一絲生機。 魏林軒出事之前，小姨已經接走了外婆，唯恐她知道了經受不住打擊，可是老人在這裡生活久了，打心眼裡疼愛這個大外孫，好像是心靈感應，不顧小姨的勸阻回來了。 老太太走進院落，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裡搭建靈堂還來不及收走的物什，她心裡咯噔一下，在小姨攙扶下走進堂屋。 魏父正坐在堂屋條幾櫃前抽煙，用易拉罐做的煙灰缸裡凈是煙頭，屋內烏煙瘴氣、煙霧繚繞，看到老太太回來急忙站了起來，嘴裡喊了一聲“媽”，人就又癱坐在了凳子上。 魏母則無力的躺在裡屋床上抹眼淚，她眼窩深陷，眼睛紅腫，從前熱鬧的家此刻安靜的可怕。 “外婆，你回來了”石榴站起身給外婆端了杯水，再無多的話語了，呆呆的杵在那裡。 老太太看著躺在床上的魏母，不禁問道：“軒兒呢？怎麼這會子還不見他，去哪了？” 魏母連忙擦拭了眼角的淚水，無力的將頭扭到一邊，默不作聲。 “軒呢、老大，你說話啊！”老太太著急的問道。 “娘，軒，軒”魏母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不由得放聲痛哭起來，她跌跌撞撞的下床，一下子撲到在老太太跟前，哭著說道：“娘啊！軒沒了，沒了”。 老太太一時老淚縱橫，捶胸頓足，枯黃的眼裡是渾濁的淚水，她啞聲說道：“你們都瞞著我，都瞞著我啊！好好的孩子怎麼說沒就沒了，我走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啊！怎麼就沒了？你說啊！說啊！” 旁邊小姨也忍不住陪著掉眼淚，那麼多年看著長大成人的孩子一下就沒了，她心裡也是疼極了，不由掩麵哭道：“娘，軒去山上玩掉機井裡頭了，救不過來了”。 “軒兒啊！我的軒兒啊！”老太太仰臉放聲痛哭，使勁捶著自己的胸口，抽噎著哭喊道：“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我這把老骨頭，閻王記賬簿上的人都沒走，孩子那麼年輕怎麼就走了，我的軒兒啊！” 看著老太太幾欲昏厥的樣子，魏母哽咽道：“娘，你可不能這樣哭啊！你要是有什麼事，這個家就更沒得救了啊！”又掉轉頭說道：“鳳珠，你快扶咱娘回裡屋休息吧！這身子骨可是禁不起折騰的”。 言畢，小姨急忙攙扶著老太太回房去了。 堂屋的魏父不經意間，偷偷抹了把眼角的淚水，背著手走了出去，石榴看到後急忙喊道：“爸，天都快黑了，您這是要去哪裡啊！” “我出去走走”魏父淡淡的說著，信步走出了院子。 石榴勉強打起精神，回到廚房做好了晚飯給魏母端進房間，輕聲說道：“媽，吃飯吧！您多少吃點，您已經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身體怎麼受的了”。 小姨將老太太安置好，也走過來勸慰道：“大姐，你得吃飯啊！好端端的孩子就這樣沒了，大家心裡都難受，可你也不能這樣作踐自己，你讓軒在那邊如何安心啊！好歹吃點吧！” “我吃不下”魏母看到眼前的石榴，恨恨的說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喪門星，要不是你和軒去山上玩，軒怎麼會出事，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去救她，為什麼死掉的不是你，他是全家人的希望，是我引以為傲的兒子，如今，這個家因為你搞的支離破碎，弄的家不成家、人不像人”。 “大姐”小姨著急的看著她，皺著眉頭說道：“你說的是什麼話啊！石榴心裡也是難過的要死，我剛進屋還看見她偷偷抹眼淚，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魏母冷冷的看著石榴，漠然的說道：“老天真是不長眼，石榴，你離開這個家吧！我一看見你，就會想到軒兒的死，你走吧！走的遠遠的，讓我再也看不到你”。 石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流滿麵的說道：“媽媽，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我千不該萬不該帶著哥哥一起出門，更不應該去那麼危險的地方玩，媽，我知道錯了，真的錯了，哥哥是你心中的驕傲，又何嘗不是我的驕傲啊！”。 她頓了一下，繼續哭訴道：“從小，我們兄妹三人，我跟大哥感情最好，不管是好吃的、好玩的，哥哥都會留給我。他疼我、關心我，他書念的好，人又聰明，他是咱們全家人的希望，也是我的驕傲啊！我對哥哥的感情一樣很深，我也恨那天死的為什麼不是我，我也恨不得跟著哥哥一起去，媽，您讓石榴走，石榴能去哪裡呢？如果您罵我、打我，可以消消氣，媽您就打吧！罵吧！就算您在討厭石榴，可您把石榴養育成人，石榴還沒有盡孝道，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一走了之，媽啊！”。 小姨也不停的嘆息道：“是啊！大姐，石榴一閨女家，你讓她去哪裡呢？這裡就是她的家啊！”。 喪子之痛讓魏母的心靈早已麻木，她始終沒有辦法接受長子早逝的現實，心裡對石榴怨恨極了，最鐘愛的兒子走了，她的心也死掉了，就算是石榴的哭訴也不能換回她冰冷的心。 魏林生聽到裡屋的哭聲也忍不住掉淚，他一向是灑脫慣的人，大哥的死對他卻是沉重的打擊，多年來的手足之情讓他如何能夠釋懷，找書苑 ｗww.zhａoｓhuyuan.ｃｏm 他知道大哥忠厚孝順、懂事乖巧，知道他一直默默的照顧家人，所以他才可以放心的去玩，如今，大哥不在了，人生的路上少了一個拌嘴的人，他突然感到自己肩膀上將要肩負的責任，心裡真是沉重極了。 “孽債啊！孽債，這筆債為什麼要記在我們老魏家呢！” 魏母不斷的哭訴著，心裡的怒氣和怨氣無論如何也消除不了，她幽幽的說道：“我心中的希望沒有了，心也隨著軒兒去了，失去軒兒，這個家已經破碎了，石榴，你走吧！你本來也不是這個家的孩子，我也不是你的母親，你也別再叫我，我對你的怨意讓我沒有辦法去麵對你，你走吧！遠遠的走吧！”。 一滴滴豆大的淚珠從石榴眼中滾落，她從來不知道媽媽這麼恨她，她想做些什麼去彌補，卻沒有任何的辦法，媽媽一直說她不是這個家的女兒，但是在心裡早已把這個人當做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以前有大哥在，媽媽就算是再不喜歡她，也從來沒有過讓她走的念頭，現在呢？媽媽似乎是一分鐘也不想在見到她了，她該怎麼辦呢？ 世界就這樣把她遺棄嗎？默默看著媽媽冰冷的臉龐，她也真想一死了之，可是她已經懦弱到連死都不敢了，她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也不知道以後還要在這個家裡如何待下去，想到大哥，她的淚水就止不住的流著。 夜已深沉，石榴靜靜的躺在床上許久都無法入眠，呼嘯的狂風夾雜著豆大的雨滴打落在窗子上，啪啪作響，她不由得拉緊了毯子，心裡想著，自己到底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