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緊跟著就追，卻因為跑不過大個子被拉在後麵。當初那一陣拳腳已經把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現在大個子甩開大步跑起來，他更是無能為力。盡管他已使出渾身力氣，卻被拉得越來越遠。雖然攆不上，但是他也不甘心就這樣看著那“流氓”跑掉，給自己留下一肚子窩囊氣。他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一邊從口袋裡摸出那把掛鎖大喝一聲：“臭流氓，我讓你跑！”便使滿勁兒扔出去。 　　隻可惜那把鎖“咣當！”一聲落在地上，其作用頂多就是嚇大個子一跳，讓他更加拚命地往前跑。如果照這樣下去，大個子跑著笑著也就逃走了，剩下的就看小叔子回家咋說吧！ 　　事情到此似乎就該結束了，然而情況卻起了變化。 　　也許正是大個子跑開的那段距離，使大家再也不必擔心會與其迎麵相撞，或者近身肉搏，於是就壯起了膽子。當看到小叔子扔東西，立刻有人在大喊“打！打！快打！別讓臭流氓跑了！” 　　瞬間，人群“轟！”地一下亂了，眾人紛紛摸起石頭瓦塊向大個子扔過去，更有人從一旁的院墻上撥下整塊的磚頭。磚頭落地的聲音提醒了其他人，大家都爭搶著從墻上掀磚揭瓦，弄不下來的就在地上摸，摸到什麼扔什麼，於是亂石磚瓦拋出去摔下來，撿起來再拋出去，掀起一股龍卷風，緊追著大個子。 　　一時間，打流氓的吶喊聲、碎磚亂石的摔打聲、玻璃窗的碎裂聲及狂亂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昏暗狹窄的小巷裡充滿了死亡的恐怖。幾次都聽到大個子被砸中後“哎呦！哎呦！”的慘叫聲，但是他還在拚命地逃跑。 　　瘋狂的人群突出一條巷子又沖進另一條巷子，那麼多人在追打，蔡啟琴確實感到了害怕。她在為大個子的性命擔憂，真怕哪塊石頭一下砸中他的頭，要了他的命。他不是流氓，不該被打罵，更不該被打死。蔡啟琴站在那裡渾身發抖，茫然地開始哭泣。 　　吶喊聲遠去了，卻留下幾個上了年紀的人在圍著蔡啟琴看，還有小黑狗繞著她轉來轉去。 　　蔡啟琴的公爹和公婆也被外麵的打鬧聲驚醒了。他們本打算出門去看一看，可是剛到院裡就聽到小兒子在叫罵，公爹心裡一震攔住老伴沒再往外走，隻站著聽了會兒就拉起老伴回屋了。倆人都陰沉著臉，直撅撅地坐在客廳裡。 　　公爹：“可能是老大媳婦出事了，老二在打架，等著吧！” 　　這時，先動身的那三兄弟已經走到街西頭，在那裡等著大哥。 　　從他們站的地方已能看到工地，附近有燈光，那是一個用鐵皮房開辦的修理門市，工友們常去裡麵修工具。那裡經常就一個修理師傅，大家都叫他老李，是個中年人，很熱誠，活很細。雖然相鄰的還有幾家修理門市，但是大家都習慣去找老李。因為有小偷，門市裡常會丟些廢銅爛鐵之類的東西，為了安全，每晚老李都會來門市值守。 　　然而今晚卻不同，來看門市的是老李的兒子小偉，這也是他第一次主動要求來替父親的。 　　小偉大學畢業，近段時間一直呆在家裡，在等著舅舅給他安排工作，其舅舅就是三門峽市政府副秘書長張毅男。一般大家都稱其張秘書長，同時他還有個身份，即三門峽市工業園區管理委員會主任 　　時間已過十一點，李小偉把折疊式竹板床拉開，放到靠近門口的地方，鋪上夏涼被。因為天熱，他想再吹會兒風，等氣溫下降點好休息。 　　董振山和秦樹海架著小個子在街口等了好一會兒，可是仍不見大哥。 　　突然從街道那邊傳來一陣接一陣的吆喝聲，雖然很雜亂，但是也能分辨出有人在喊打。叫喊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好像是一群人在追打著什麼。在這漆黑的郊外，聽著瘮人的叫喊，恐懼和不詳迅速襲來。 　　董振山：“大哥會不會也在那群人裡？” 　　他問得很怯怯，卻沒有人回答，於是兩個比較清醒的人隻能伸長脖子尋著聲音的方向繼續觀望，繼續等待。 　　然而他們的大哥卻在逃命的途中。大個子左沖右突，終於跑出小巷，豁然一下來到街上。借著路燈可以看到，他的臉上流著血，腿也有點瘸。 　　可是更糟糕的情況隨之而來，主要是一些夜遊的閑人加入了追打的隊伍，使得追打的人數不但不減少，反而在增加。因為巷子裡黑看不清，磚頭瓦塊飛得漫無目的，現在有了路燈，便很集中地飛向大個子。他被不斷砸中，連跑著都有些踉蹌了。大個子顧不得疼痛，還在拚命地奔跑，而且跑的方向是正確的。如果照此再往前跑一段，就能追上他的三個好兄弟。他們正等在那裡，他就得救了。 　　就在他快要跑出街道時，卻冷不防摔一跤，滾進了路邊的臭水溝。裡麵油膩、爛肉、爛菜葉、衛生紙等什麼都有，散發著熏人的惡臭。白天可以看到成群結疙瘩的綠頭大蒼蠅，以及在裡麵翻上覆下的大尾巴蛆；晚上有大群的蚊子及老鼠跑來跑去。 　　追打的人群都站住了，安靜了，在默默地看著。可是就在一瞬間，大個子又站立起來了。他滿臉汙垢，身上披掛著各種臟東西。 　　突然人群裡喊了一聲：“打！” 　　沒等大個子挪步，石頭磚塊又冰雹似地飛過去。大個子無力地倒下了，他的頭枕在溝沿上，大部分身體淹在汙水中，好半天一動不動。 　　人群又靜默了，都在遠遠地看著，沒誰敢上前一步。直到現在，誰也不知道大個子傷得怎樣，想必是不輕，否則他怎麼會躺在那種惡心地方老半天都不起來呢？這時有人悄悄把手裡的東西扔到了一邊。 　　不知道大個子現在有沒有感覺，能不能思考，是否會想起他的家人。他有父母妻兒，正在等著他回家收麥子。明天是六一兒童節，也許孩子們在等著爸爸的禮物呢！ 　　昏暗的街燈下一切都在靜默著，能感到晚風裡送來的絲絲涼意。 　　許是經涼風一吹，大個子醒了，在緩慢地往起爬，卻是那樣地吃力，幾次爬起又幾次跌倒，最後總算堅持著站住了。他哆嗦著捋去掛在耳朵上的爛菜葉，抹去沾在臉上的衛生紙及眼皮上的汙泥糊，茫然地看著四周。他是在尋找兄弟們呢，還是尋找回家的路？ 　　又是一陣涼風吹過，大個子突然一個機靈，一步跨出臭水坑。這時如死人堆一樣的人群裡又有人喊打，但是沒有人動。大個子尋著叫喊的方向看了看那群人，突然間明白過來，東倒西歪地跑起來。 　　人群裡有人在喊：“他裝的！追！打！” 　　然而大部分都沒有動，隻有幾個人沖出去，但是都沒再扔石頭，隻是一邊跑一邊亂叫喊：“追！攆！打！” 　　沒追多遠，就連這幾個人也都覺得沒趣了，不想跑了，就站在那裡乾吆喝幾聲，最後又嚇一嚇那個掛彩了的大個子，然後這些人便鬆垮垮地往回走，四散開去。對他們來說，這個夜晚有點刺激，有點意思，可以回去睡安穩覺了。 　　大個子距離兄弟們所站的地方也就百十來米遠，黑暗中已能聽到有人跑過來。小個子已酒醒許多，三個人都很緊張，連呼吸都有些發喘了，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就在腳步聲距離三個人越來越近時，倆當哥的架起小個子出溜一下躲進路邊的草裡叢蹲下了。他們實在害怕，不敢惹禍上身。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一個黑影喘著粗氣跑了過去。 　　大個子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的三個好兄弟，他要追趕的人，就在身邊，就在草叢中，離那麼近，隻要一伸手他就得救了。 　　大個子跑得很吃力，腳步邁得很蹣跚，已是有氣無力地在掙紮。如果沒有最後那幾聲“打！”做刺激，也許他早就癱到地上不能動彈了。他真是被打蒙了，即使後麵已無人追趕，他也沒有意識到，還在拚命地奔跑，可見他仍處在極度的恐懼中。 　　腳步聲已經過去，草叢裡的三兄弟還蹲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人追上來，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草叢裡有人在小聲說：“沒聲了，出去看看吧？” 　　兩個人架著小個子從草叢裡摸索著出來，小心翼翼地站到路肩上。黑暗中，他們在向兩頭張望，可是除了那個修理門市裡透出的一線燈光別的什麼也沒有。大家終於鬆口氣，好像躲過了一場生死劫難。 　　秦樹海：“咱們回去吧，也許大哥已經抄近路回去了。” 　　這一提議，兩個人便架起小個子從一條由民工們踩在草叢裡的小路上急匆匆地趕往工地。經過一番折騰和驚嚇，三兄弟的酒勁都醒了。雖然小個子已恢復了意識，但是還在被架著走，就像三個鰾在一起。吵雜聲一過，危險一解除，人一鬆勁兒，酒後的困乏就上來了，現在他們隻想快點回到工棚去睡覺。 　　然而大個子還在奔命的途中。他早已是傷痕累累，頭上臉上開著許多口子，頭發被血水粘在一起，幾乎滿臉都在淌血。除了腫脹，流出的血水又黏住了眼皮，現在他連睜眼看路都很困難。 　　雖然大個子意識模糊，但是潛意識裡，他還在往工地的方向跑。當他跑過三兄弟沒多遠，就迷迷糊糊看到了燈光，恍惚中把有燈光的地方當成了工棚，於是就拚盡最後一點力氣沖了過去，然而他所看到卻是一個修理門市。 　　當初李小偉也聽到了從街道那邊隱隱約約傳來的喊打聲，但是後來沒有了，就認為那可能是錄像廳的室外音響，夜深了，放映結束了。他走進門市，準備關門休息。 　　就在這時“咣當！”一聲，將要關上的門被撞開了，差點把李小偉撞翻。沒等他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一條黑影沖入門市，縱身一躍，一頭裹進床上的被子裡。 　　李小偉驚恐地閃到一旁，嚇得腦子發緊，頭發直豎起來。當他稍微定住點神，發現床上的被子在抖動，但是裡麵的人卻沒有任何舉動。他試探著走近點，看到那人在哆嗦，夏涼被死死地抱在頭上，同時聞到一股讓人惡心的酒後嘔吐物氣味及下水道裡的惡臭。 　　李小偉終於明白了，原來躥上床的是一個酒鬼！他最討厭酒鬼，特別是那些喝醉後隨地大小便、到處嘔吐的醉鬼，見過得多了，也就不害怕了。李小偉過去拉了拉被子，裡麵的人不但不回應，反而裹得更緊了。再看那條被子，已被弄得不成樣子，猛然間，他怒從心生！ 　　李小偉：“你是誰？出來！”他大喝一聲，沒有回應。 　　他又大喝一聲：“你是誰？出來！”除了哆嗦，還是沒有回應。 　　李小偉氣不打一處來，猛地一把抓住被子，可是那人死不鬆手，並且縮成一團，把被子裹得更緊。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ｃoｍ李小偉更加憤怒了，心想一個酒鬼竟然如此無理，如果讓他把窩給占了，明天這還不成了全鎮的笑話，他越想越氣！ 　　既然酒鬼不應聲，那麼好吧，我請你出去！李小偉抓住酒鬼的兩隻腳猛地用力一拉，連人帶被子拖向門外，使勁摔到地上，又狠狠踢了一腳。第一次來看門市就遇上個酒鬼，還毀了被子，真是倒黴之極！ 　　李小偉返回門市，可是剛一回頭，讓他沒想到的是，那酒鬼竟然裹著被子又沖回來。這下他看清楚了，也驚呆了，那沖過來的人滿臉是血，惡魔一樣，而且是個大個子！ 　　猛然間，李小偉感到了無可名狀的恐懼。也許是出於本能反應，沒等那酒鬼沖進門，李小偉就猛沖出去一把將大個子推了個大跟頭，摔倒在黑影裡。 　　李小偉返回門市，回頭去看，發現那酒鬼又爬起來，雖然手裡沒了被子，卻晃著個血肉模糊的大腦袋，踉踉蹌蹌向門市裡沖來。 　　荒郊野外，孤立無援，一個惡魔正在逼近，尤其是那滿臉的血汙以及下巴上正“啪嗒！”“啪嗒！”滴淋的鮮血，自小到大，李小偉可從沒見過這陣勢。這樣的場景也許隻在好萊塢大片裡才有，然而現實就在麵前，恐怖感猛地攫住了裡他的心，其心理一下崩潰了。就在他轉身看向門外的瞬間，注意到了放在門後的一把鐵鍁，便不由自主地順手操起來沖出去，照著大個子的麵門“刷！”地劈下去。大個子一聲沒吭軟軟地向後倒去。這個過程發生得太快，人都倒在地上了，他才感到好像哪裡不對勁兒，心裡“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