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現在我來介紹一下油坊周圍的環境吧。油坊位於整個村的最西邊,它的西邊緊挨著一個池塘。池塘是哪一年存在的?是如何存在的?沒有人知道。其實村裡有三大池塘,三個池塘由一條水渠相連接,從西北往東南蜿蜒延伸。三個池塘由北向南,依次是西灣,廟灣和葦灣。三個池塘最小的就是西安,最深的是中間的廟灣,而最大的就是尾灣。水渠穿過油坊就邊上的西灣,向西北流向了大河溝,大河溝在路頭向右一轉進入了臨商河。水渠向西南穿過廟灣,葦灣也進入臨商河。臨商河南邊連著徒駭河,北邊連著馬頰河,據走南闖北的大人說,順著河能走向大海哩! 廟灣之所以叫廟灣,是因為灣邊上過去有一個土地廟,據說規模還不小,破四舊的時候被拆了,我小時候還能看到灣邊上有個巨大的青石板,村裡的婦女經常在那裡洗衣服,我們在那裡遊泳時也拿它當做跳板。往南再走300米,就是一片廣闊的水域,人們叫它葦灣,其實更像一個小型的湖泊,它不是一個水麵,而是有大大小小三四個水麵連在了一起,因為常年生長著蘆葦,所以大家都叫它葦灣。葦灣因為在村子外麵,所以水更加清澈,水麵廣而不深,水裡滿是水草,也有更多的魚蝦,又因為三個池塘連著臨商河,在那個年代年年有水,即使在枯水期也沒有斷過,所以魚蝦多而大。還有許多的水鳥,在蘆葦內或者灣邊的大樹上安的家。最多的屬野鴨子,一種靈動的小飛禽,冬去春來,年復一年。如果到枯水期,那灣裡河溝裡都能見到捕魚的人影。在這方麵,二哥是有名的高手,無論是下網還是徒手抓,那都能收獲滿滿。 穿過葦彎水渠和大河相連,這條河是50年代大興水利時在原來野河的基礎上重新開掘。河麵分為一級壩,二級壩和河床。枯水期清澈的河水在河床上靜靜的流淌,由南向北日夜不停。發大水時,水淹沒了二級壩,東西河麵寬50米,渾濁的河水滾滾向北奔騰,水麵上漂浮著木頭,草垛都像斷了線的風箏,身不由己的被撕扯著沖向遠方。 在兩條長三公裡,寬50米的河壩上,種滿了槐樹,有手臂粗的,也有一抱粗的。參差不齊,村裡誰家需要木頭了,就從村裡打個申請賣給他。當然,偷伐的也不少,必定那木材多了去了。特別是到了春天,槐花盛開,十裡如雪,河岸就會出現許多養蜂的人,整個春天到處都充滿了蜜蜂的嗡鳴,有時小蜜蜂還成群結隊的來到學校,聽我們朗朗的書聲。 春天的河灘上長滿了蒲草和蘆葦,河灘就像被剃了平頭的小孩子,滿頭的短發根根直立。牛羊在這河灘上奔跑著,急不可待的要吃這春天的第一口嫩芽,早開的不知名的野花在溫暖的春風中中舞動著。 夏天的河灘更加熱鬧,長著比人還高的蘆葦,還有開著大朵鮮花的水仙,有許許多多我至今還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都極先爭先恐後的展示自己的美,就怕好時光匆匆而過。河兩岸是滿足的啃著青草的牛羊,河水裡是光著屁股的娃娃,孩子的嬉鬧聲和牛羊的叫聲,亂糟糟的摻雜在一起,在歡快的空氣中回蕩。 秋天的枯水期,河水裡更是一另一番景象,全村老少都跑到河裡抓魚。那半尺長的魚,人們根本瞧不上眼,都懶得去抓,黃河大鯉魚和幾斤重的黑魚才是他們的目標。你看吧,像我們這麼大的娃娃,隻有在河邊撿魚的份,拎著水桶提著袋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河邊的爛泥裡忙活。那幾天,村裡彌漫著燉魚的香味,吃不完就風乾起來,想吃的時候用火烤一下,那叫一個香。 冬天冰封的河麵上也不平靜,三三兩兩的孩在河麵上滑冰,有的屁股底下墊一塊木頭,讓別人推著跑。偶爾有人摔倒了,滑倒的和看熱鬧的都發出開心的笑聲。 這就是整個村的母親河吧! 二 翻過一級壩,西邊就是整個村莊了,到處低矮的土坯房,站在壩頂上,能和人家的屋頂齊平。張三家的狗叫了,李四家的雞跑了,也能看的清楚,聽得明白。村民大部分以姓氏群居,靠近河的是村的東頭,以石姓為主,也加了幾家王姓。而村子中間以張姓居多,但其他姓氏也不少。村西頭大部分姓趙,比如我家。整個村老老小小400多口人,卻有大大小小的七個姓,大部分都有利益糾葛,有矛盾。誰家占了誰家的宅基地了,誰家的孩子打架了,誰偷了誰家的老南瓜,誰家的狗咬死了誰家的雞…… 再有半個月就是新年了,農村人眼裡的1987年隻有過完了春節才能過去,其實城裡的人上個月就已經進入了1988年。 母親最近一段時間的心情相對不錯,是的,相對不錯。因為三哥陸續的寄過幾封信,都是報平安的。說自己上學了,說鄰居對他都好,說表大爺給送來了兩車碳,說衣服夠穿,說他想家了…… 從此,母親有了新的愛好,就是讓我們給她讀三哥來的信,她不識字,隻能聽我們讀,其實我也識字不多,於是一家子文盲連猜帶蒙的把信讀完。隻有大哥回來時才能完整的知道信裡寫了啥。每次讀信,母親總是掉眼淚。再後來呀,給她讀信她就盯著信看,害怕我們給她讀錯了,或者怕有什麼重要的內容給她落下,她努力的想從信裡看到三哥現在的樣子。她還時常催我們幫她寫信給三哥,經常是剛寄過一封信還沒幾天又要催下一封,總有說不完的話和千叮嚀萬囑咐。那幾封信他聽了不下幾十遍,沒事的時候會說,唉,把你三哥的信給我讀讀。是啊,這就是母親。 這幾封來信是母親最大的慰藉,也成了她思念兒子時的解藥。 三 當然,還有一件更糟心的事兒,對於現在的一家人來說,是無法解決的。 前麵母親說過,父親是11歲從外村來到這裡的,我的這個奶奶啊,其實是父親的姑姑。由於親爺爺家裡是欒窪村裡的地主,後來某些原因敗落了。父親上麵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麵還有一個妹妹。哥哥姐姐都已結婚,當時他姐姐就嫁到了趙家村,而妹妹過繼給了村裡的一個孤寡老太太。因為當時奶奶去世了,爺爺經受不住生活的打擊,就這樣把兒女安排好,獨自一人去了XJ庫爾勒,一去30年。到了84歲的時,還是我的父親把他從XJ接回老家,當時他已病入膏肓,回來沒幾個月就去世了。 我的父親本姓董,到這裡改姓趙,成了他大姑姑的大兒子。無論如何,你也是個外來戶,在過去,外來戶是受欺負的,當然外人不敢欺負父親,畢竟趙家人在村裡是最有權勢的,不僅人多,而且有權。但你卻擋不住自家人欺負你,這個最壞的就是父親的大爺,爺爺的親哥哥。 這個矛盾的前因後果比較復雜,大體介紹一下。趙家爺爺兄弟四個,這個老大,所以叫大爺爺。父親剛到趙家村時,大爺爺有一個女兒,又過了幾年,奶奶生了他自己的第一個兒子,而大爺爺隻有一個女兒。於是就找爺爺商量能不能把父親過繼給他,當時也同意了,可是事還沒有辦,大爺也離婚了,於是又放下了這些事。可能奶奶也後悔了吧。再加上大爺爺又娶了一個媳婦,也就沒有再提過過繼的事,這事本來就過去了。父親結婚後再祖上留下的一片宅基地上蓋了四間土坯房,這是一片大宅基地,我們家在東邊蓋了房,而西半邊給了大爺爺。他有自己的房子,所以這一片一直沒有蓋,一直空著,在那裡種了幾棵樹。 父親就和他商量說,“大爺啊你看我家院門開在西邊行嗎?” “老二啊,沒問題,那地兒我也不蓋房子,空著也是空著,隨便用。” 於是我們家的大門向西開,十幾年了,相安無事。 可人算不如天算,大爺娶的第二個老婆生下一個女兒死了,那個年月裡死的孩子是常有的事。可又過了幾年就再也沒有生過,於是他又打起了我家的主意,想從我弟兄幾個裡邊挑一個做養子。這種事啊,過去很正常,可母親是一個剛強的人,堅決不同意,為此還成了老趙家的人的公敵。 這個事件的導火索是XJ來接人,本來雙方都接受了事實,大爺爺也死心了。可看到三哥被接到了XJ,他那種嫉妒不平成倍的增加,幾年的怨氣都撒了出來。 平時他就飛揚跋扈慣了,這次更是變本加厲。到我們家裡鬧,說我們忘恩負義,胳膊肘往外拐,都欺負他老絕戶等等。鬧歸鬧,可能討到什麼便宜呢?最後他拿出了殺手鐧,說他的宅基地不讓我們走了。先是鼓動他的四侄子在地上挖了一個豬圈,四叔是一個教師,但占便宜的心思都有,於是就在我家門口挖了一個深三米,直徑四米的大坑還在裡麵養了豬。當然他也沒有做的太絕,離我們家的門口稍稍遠了一點。母親跟他杠上了,就是要走這個門。一招不行又來一招,又把幾車大糞倒在我家門口,還在門口挖了一條深溝。於是父母去找爺爺理論,他卻說你家孩子多,又養活不了,給他一個也沒啥,還能減輕你家的負擔! 當天晚上,三叔跑到家裡來做說客,三叔是奶奶生的大兒子,名義上是父親的親兄弟。 “二哥,要不你就出錢把他的地買下來,我問大爺了,80塊錢一竿子,不便宜,可也不貴,關鍵是你的了。” “老三啊,門口這塊地按他說的最起碼得1000多塊,你看你哥值這個錢嗎?”父親揶揄的說道。 “你這話說的在理,但是你也知道大爺是個啥德行,他可啥事都乾的出來,他說把你家房子給點了,不是嚇唬你啊,前幾天還差點兒逼著大哥跳井,不是二嫂攔著,真就跳了,二嫂這話不假吧?” “可不是嘛,那一天大哥一邊哭,一邊後麵菜地的井上跑,棉襖鞋都脫了,要不是喊來老六老五,我一個人還拖不住他。”母親接話到。 “大哥是啥人呢?吃鋼咽鐵的漢子,就為了這麼大點小事,把一個大村長逼得跳井。”說著三叔咧開大嘴笑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三叔是那種彌勒佛一樣的人物,體態,臉型都像笑起來很有喜感。 笑完後他又說:“要不這樣,你給他養老送終,名義上做個養子,按照兒子那一套辦。他的東西以後不都是你的?他肯定願意” “你快打住吧,為了一塊地皮給人家當兒子?老三你去,你去你大爺肯定也願意,東西都歸你!”父親諷刺到。 “二哥呀,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這事咋弄啊?” “大不了我帶著一家子去XJ!”父親急眼了! “我們憑什麼去XJ?”母親嚷到:“不讓走咱就不走,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了?明天就從西屋開後門,大不了走這個門!”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三叔訕訕的說:“你們自己看著辦吧,需要幫忙的話說一聲。”又閑聊了幾句,三叔悻悻的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左鄰右舍就看到父親和哥哥拿著鐵鍬掘頭在後墻的西北角挖房子,弄明白了咋回事後,人們紛紛罵著臟話跑回家拿工具幫忙。不到中午一個新門口從房子的西北角打開了,下午又把走了十幾年的西南門關閉又請人用磚頭封死。期間大爺爺還過來看了兩眼,然後一臉怨氣的回去了。 這件事之後,我們和大爺爺那邊的關係徹底鬧翻了,從此我隻叫他“大門老頭”,因為他們家的院門別的大,特別的深,所以給他起了個問號“大門老頭”!直到村裡重新劃分了宅基地,多年我們家又在原來宅基地上建了九間房的一個四合院,才又開了西南門,這一等就是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