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整好了就該做炸貨了。在農民的眼裡一切皆可炸來吃。什麼排骨,雞塊,帶餡的耦盒,茄盒,各種魚,豆腐,肉丸子,蘿卜丸子,油條,麻花,炸糕……五花八門,品類繁多,口味各異。一是犒勞自己一年的辛苦,二是為了招待過年來拜年的客人。年根這幾天是全村婦女展示廚藝的大好時機。她們在莊稼地裡不落下風,在吃穿手藝上更是勝男人一籌!這時候整個村子都充滿了各種香味,就連村裡的狗也改善了夥食,而不是隻盯著孩子屁股低下。熱鬧的空氣裡還時不時響起一兩聲鞭炮,一看日歷,明天就是最近的年集。 集就是集中的意思,是一個交易場所,有的地方叫趕會,因為有的地方還帶著雜耍表演,戲臺班子。我們這裡五天逢一集,也就是五天一個輪回。年集是一年中最大最熱鬧的,人們忘掉一年的辛苦,帶著老婆孩子好好的消費一把。因為這時商品品種最全,所有又稱花花集,就是挑花眼的意思。 臘月二十六這天,附近最大的集也是離我們最近的就是魏集。其實本來叫魏家莊,人們嘴裡都叫它魏集,後來鄉裡就改名魏集。魏集在我們村東南五裡路的地方。早晨還沒起床魏集的方向就傳來了如敲鼓一樣的鞭炮聲,這聲音就是孩子們的起床號,把最愛賴床的的孩子們從被窩裡拖出來。急不可耐得催促大人們快吃飯,快去趕集,仿佛晚一分鐘集就散場了。而大人們依然慢條斯理得忙著手中的活,該吃吃該喝喝,一點也沒有感到孩子們的焦急,仿佛這集單單為孩子們準備的,也是,過年的東西早就準備好了。所謂的花花集不就是圖個熱鬧嗎! 我匆匆吃完飯已經是九點了,臘月的天真冷,房簷上還掛著明晃晃的冰溜子,房後的積雪依然堅硬,北風如刀片一樣割在臉上。但這一切都阻擋不了孩子們高漲的熱情! 大哥二哥一人騎一輛自行車,我和弟弟分別跨在他們的車子上,一溜煙出發了。 路上的人絡繹不絕,等到匯合到主路上人越積越多。有三兩個一起走著的,也有家裡男人騎著單車帶著老婆孩子的。也有趕著毛驢車的,車子上坐滿了大閨女小媳婦,駕車的車老板把鞭子抽的山響,毛驢踏著輕快的蹄子在不平攤的路上狂奔,顛的車上的人前仰後合,灑下一路笑聲。離集越近人越多,一眼望不到頭的全是帶著棉帽子,圍著各種顏色方巾的腦袋,每個腦袋上仿佛帶著煙筒,一陣陣得白霧從腦袋上飄出。而鞭炮聲已然聽不出個數,也能看見遠處的硝煙,聞得到空氣中彌漫著的火藥味。路上的大人孩子有說有笑,帶著一種激動的心情奔向人山人海的地方。 真的是人山人海!入口處有很多曬糧的打穀場,現在也被各種車輛塞得滿滿當當。它們被生意圍城一個個圈,看車人指揮人們把車盡量排好,嘴裡喊著看好自己的東西,鎖好車,賊娃子不少!又麻利的把半片小紙牌掛在車把上,另一半給了車主。接過來一看是半張撲克牌,端口出很自然的撕裂開,如果兩張能嚴絲合縫的兌在一起說明車是你的!這是多大的智慧! 停好車,進入主場,這時人是被擠著往前走的,想調頭都難!人也是各式各樣,有的孩子騎在父親的脖子上,自然高人一頭,手裡還拿著閃著亮光的糖葫蘆。有的小夥子抓住身邊姑娘的手,女的還羞羞答答,一般這都是剛結婚的小兩口。還有舍不得那一毛錢的看車費,推著自行車在人群裡擠來擠去,這樣的人滿臉的懊悔,根本走不動。有的買完東西往回擠,嘴裡喊著借光借光。也有那不三不四的小夥子,留著長頭發,專門盯著漂亮姑娘看。更有一些賊頭鼠臉的人,眼睛盯著別人的口袋。人們推推搡搡,熱熱鬧鬧。 街道兩邊是按照所賣物品集中分散開。賣五金的,年畫的,洋布的,乾果香料的,琳瑯滿目,密密匝匝。這一切都不在我的心思裡,我的目標是鞭炮市場。 擠過一道道的人墻,終於在東南角一塊足有幾千平米的廣場上看到了賣鞭炮的原來比鞭炮更響的是叫賣聲。 “大地紅,大地紅了,100頭,一塊五一條,十塊錢八條了,不買就沒了!” “坐地炮,坐地炮了,又響了,又響了!”隨之而來的就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腳下的大地都在顫抖。這邊還在響,那邊又許多攤點又點燃了新的爆竹,各種爆炸聲交織在一起,人們交流的都是貼近了沖著耳朵大喊,要不然啥也聽不見。 小孩子最喜歡的是一種叫草結子的鞭炮,它有圓珠筆芯那麼粗,兩指長。這種炮在這樣的場所是不會拿出來放的,因為根本起不到宣傳的效果,但家家都有賣,一塊錢200頭。來之前母親給了我和弟弟一人五塊錢,我毫不猶豫的買了兩條,那個興奮呀。除了小炮就是各種禮花,有小蝴蝶,竄天猴,有禮花彈,也是五花八門。我錢少買不起禮花彈,買一盒小蝴蝶和一把竄天猴還是可以的。買好了心儀的東西,有了十分的滿足感,哥哥們買了帽子手套,雙響炮,大鞭炮,還給母親又帶回去,幾樣的青菜,趕集的熱鬧還在於己有人頭上頂著袋子,有人胳膊上挎著籃子,也有那不三不四的專門盯著別人的口袋的,反正就是亂哄哄。上萬人在幾條不寬的馬路上擠來擠去,現在想想當時的人是不是瘋? 太陽向西轉時,人明顯的減少了大家陸陸續續的往回走,生意好的攤子早已把貨物賣完,正收拾的東西沒賣完的大聲的喊道“便宜了,便宜了1塊錢四斤”,“十塊錢兩雙”我和哥哥們也走在回家的路上,心心念念一年的集就這樣結束了。 回到家心急火燎的把草秸子一個一個的拆開來,再點上一支香,飯也顧不得吃,就興沖沖的跑到外麵。一隻手拿著鞭炮,一隻手點燃它,然後高高的甩出,啪的一聲脆響,如天散花紙屑飛散,那個興奮啊。最淘氣的是把鞭炮插到牛糞上,點了趕緊跑,如果腿慢就濺一身。 過年還得一身新衣服。過去物資短缺,加上窮,人們經常穿打補丁的衣服,一條褲子,膝蓋和屁股上最容易磨損。一是年限長,做一條褲子穿好幾年。二是乾活多,這兩個部位最受力,久而久之都是老補丁上加新補丁。有縫紉機的人家打的補丁也平整,看起來還算可以。而一些老人,光棍的補丁就看不得了,各種形狀,顏色,關鍵是縫合的線頭太大,橫七豎八。最後衣服實在是糟爛的不行了,人們才不舍得把它改成抹布。在那樣一個年代,男女老少幾乎都穿帶補丁的衣服。像我們家中孩子多,衣服往往是老大穿了老二穿,到我們這裡已經是幾年的老物件了,傳承有序。所以過節能做一件新衣服也是值得期待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所有的衣服必定是大一號,母親說我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做的合適了明後年就不能穿了,所以最合適的那一件永遠是前年做的那一件舊衣服。一進臘月門母親就會到大集上扯幾塊布料,這塊做褲子那一塊做上衣。拿到村裡唯一的裁縫那裡裁剪好,然後拿回來在縫紉機上做成型。不知怎的,我對新衣服特別的抵觸,穿在身上總覺得不得勁,不是這裡短了就是那裡緊了。這時母親一邊扯著衣服一邊罵著說,小孩子哪有那麼多的毛病,還說穿幾天就好了,也對所有的不適應都能由時間來處理好。 鞋子也是母親一針一線做成的。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小時候都穿過千層底布鞋,千層底是誇張了點,但那底子也得有十幾層的布片。勤勞的女人們把平時積攢的小布頭破布片用和好燙熟的麵粉做成漿糊,一層一層粘在木板上,一般三四層一張。一張一般有半米寬兩米長。粘好後在太陽下曬乾,就會得到一張布板,柔中硬硬中柔。再按腳的形狀和大小裁成布片,然後挪成一厘米厚的料子,再一針一針的把它們縫在一起。這是一個既費力又費時間的工作,每一針都穿過著厚厚的鞋底,每一針又緊緊相鄰。一般一個成年人的鞋底有1000針左右,密密麻麻,農村的女人們不忙了就人手一個鞋底走哪裡帶到哪裡,坐下就乾活,往往是一群人一邊聊天一邊納鞋底,對這個工作就叫納鞋底。有一首詩寫的生動: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是啊,穿著母親千針萬線做成的衣服鞋帽,就仿佛她永遠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