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他們一走,怕成龜孫子的劉運來立馬就像個沒事人似的,安安穩穩的坐到了椅子上,居然還盯著羅鼎川從頭打量到了腳。 “哎!你到底是啥子人?” 羅鼎川沒有答話,瞅著這個變得忒快的家夥問了句:“你冷不?” 劉運來經剛才這麼一嚇本來已經忘記冷了,被這麼一問又突然感覺全身冷了起來。 “冷噻!怎麼能不冷,這鬼天氣!” “樓上是你住的地方嗦?去加件衣服噻!” “沒得,都在當鋪裡,有衣服加哪個會穿這麼點噻?” 羅鼎川聽他這麼說轉身打開了皮箱,拿出一件棉長袍扔給了他。 “長短應該差不多,就是大了些。你先湊合著穿,等明朝我陪你把衣服給贖回來。” 劉運來換了衣服從樓梯上走下,邊走邊搖頭道:“我雖然沒見過羅鼎川,但羅三炮的名頭我是曉得的,你這樣子不像噻!” 羅鼎川淡淡問道:“哪點不像?” 劉運來隨口答道:“太斯文!不夠狠!” “哦,那你曉得三炮的名頭是哪門來的不?” “那不曉得。無非大炮,嘴炮,鳥炮嘛!不過看你這身形,鳥也不能像炮噻?” 劉運來歪坐在椅子上,那語氣就像在調侃一個自己的跟班小弟。 “我嘛,早先是做炮仗的。區公所收稅的狗官說他家娃兒喜歡炮仗,頭回我送了他一掛,第二回我送了兩掛,第三回我說沒有,他不乾,要罰款,我就殺了他一家七口,還有他家的狗。” 羅鼎川講話總是那麼輕飄飄的,就好像殺幾個人是件很平淡無奇的事情。 劉運來猛然感到一股森森寒意從頭瘮到了腳,身上雞皮疙瘩一陣陣泛起,惶惶然不自覺擺正了身姿。 “你——真是我姐夫的堂弟羅三炮?” “冒充他有啥子好處嘜?” “那沒得!你不是在龍角山當土匪嘜?” “誰是土匪?你姐夫把田稅收到了民國五十年,那才叫土匪。我是鼓勵鄉民們多種膏子,多種多得,不多收稅也不少他們的錢。” “你和我姐夫不是死對頭嘜?哪門又成了他的軍需官了耶?” “我和煙灰,那是自個家裡的事。外人要搞他,那我還是要幫的嗦!” 羅鼎川講完,麵無表情的盯著劉運來問道:“你的問題問清白沒得?現如今是不是該我問你囉?” 劉運來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怯生生回了句:“問,問啥子” “錢呢?” “啥子錢?” “那貨呢?” “啥子貨?” “那押貨的人呢?” “啥子人噻?” 羅鼎川死死的盯著他的反應。 半晌,指著他冷冷說道:“你狗日的運氣好!部隊嘩變的時候你老姐幫煙灰擋了一槍,你沾了你老姐的光,要不然,你今朝就是個死!” 劉運來急道:“我姐?我姐她咋的哪?” “中了一槍,沒救過來,死球囉!”羅鼎川比著胸淡淡的回了句。 劉運來聽到老姐死訊一下愣在了當場,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看著羅鼎川平靜又淡然的樣子,轉瞬間猶如天塌了般,止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哎呀!我苦命的姐啊!……” 許久,悲慟之勁緩去,哭聲漸細。 等從斷續的抽泣慢慢的變成了哽咽聲,羅鼎川發話了。 “哭好囉,就莫再哭了。事情我們還是要搞清楚!” 劉運來帶著唦音道:“啥子事情嘛!我是真不曉得!” “你多久沒跟你姐聯係了?” “有,有半年多。” “煙灰出事,你曉得不?” “曉得,看到過報紙上的消息。” “那你咋不拍個電報,寄封信回去問哈子勒?” “哥,我可不敢!上回我姐來信就講了,說姐夫心情不好,要我不要沒得啥事就給她寫信。我姐夫你又不是不曉得,心情不好的時候隨便就能砍人,我哪敢再寫信拍電報勒!” “你姐是要你不寫信嘜?是要你莫找她哼錢吧?” “哥,都一樣噻!” “我覺得你個龜兒子還是沒得那麼大膽子的。問題要是不出在你這裡,那就是出在杜老板那頭。明朝我們一起去三鑫公司,把事情搞清白起。” 劉運來點頭答應。 羅鼎川看他樣子怕是餓了,又帶他去吃了頓飽的。 中間劉運來問起他姐夫的近況,羅告訴他目前還好,已經投奔到了李雄英司令那裡準備東山再起,現在最缺的就是軍費。 又說想徹底搞倒他姐夫的人很多,李司令也不一定靠得住,所以安排他來把上次的貨款拿到手,並買些軍火回去。 劉運來則一再解釋自己沒見到姐夫派的人,更沒見到貨。 到了晚上,羅鼎川提出就住在商行。 商行隻有一張床,羅也不覺得有啥不方便,還警告劉運來不要想著逃跑,那是自尋死路。 劉運來和他扯東扯西聊到了很晚,哈欠連天的可就是沒一點想上床睡覺的樣子。 羅鼎川見狀說道:“你右邊屁股上有塊拳頭大的疤,煙灰講那是你娃兒小的時候家裡窮,餓昏了頭搶地主家的狗飯吃留下的。” 劉運來一臉尷尬的回道:“這麼丟人的事情我姐夫跟你講啥子嘛!” 羅鼎川漫不經心道:“我這趟來上海,煙灰不方便開介紹信。他講這事隻有他和你姐曉得,比介紹信要管用,所以你莫怕,早點上床睡覺,明朝還要辦事的。” 見劉運來還是不肯脫衣服上床睡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羅鼎川又冷冷的丟了句:“真的莫想跑哦,會死人的嗦!” 劉運來實在憋不住了,隻好實話說道:“哥,我煙癮犯了噻,不抽幾口不得行!” “這晚上囉,還抽個屁!” “哥,你不給我抽,我發了病,明朝也沒得法去三鑫公司了嗦!……” 大上海煙館到處都是,光法租界就有燕子窠八千多家。 可劉運來卻軟磨硬泡拉著羅鼎川去了四馬路726弄會樂裡一處叫春燕樓的長三堂子。 春燕樓在進弄堂第三排靠右第三棟,一幢石庫門二層小樓。 叫春燕樓是因為樓裡的頭牌就叫柳春燕,而她便是劉運來長期花錢供養的主。 也不知她用了何等手腕,這劉運來自從認識她,三年來,倒是再沒有光顧過其他人。 黃包車夫把他們放在了弄堂口,走過第二排房子的時候,羅鼎川忽又退了幾步朝右邊望了望。 劉運來以為他碰上了熟人,他說剛看到一女的模樣還不錯,奶大屁股翹的。 到了春燕樓,劉運來自然是老感情加老套路,先膏子後奶子。 羅鼎川和他對麵屋,挑了個年紀稍大,姿色雖不算突出,但聲音特好聽的。 暢快一夜,兩人睡到上午十時停了雨才起,在柳春燕的催促下,劉運來才拖著羅鼎川去四處贖當。 贖了當,又去吃了餐精細的肥了肥肚皮,劉運來這才肯回到商行換了身體麵的行頭。 梳洗一番後居然容光煥發起來,儼然又成了公子哥模樣,與昨日簡直判若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