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嫌還是毒嫌(1 / 1)

北鬥! 胡悟 4114 字 2024-03-17

1931年元月27日,農歷臘月初九,星期二。   隆冬臘月,又是綿雨之後,天上的太陽就像是未出閣的少女,蒙著紗,裹著霧。   下午三點,羅、劉二人準時來到三鑫公司,不過會客室裡卻坐多了兩人。   一人身形瘦長,豹眼鷹鼻,穿著麵料講究的藏青色夾棉長袍,外罩黑色中式對襟盤扣棉褂,頭戴黑色凹頂禮帽,腳穿黑色寬頭皮鞋。   他不穿金不戴銀,安坐沉思,盡顯保守低調和陰忍。   另一人雖西裝革履,卻坐姿板正,頗具軍人風格。   此人體形健碩,虎背熊腰,犀利的眼神裡透著股狠辣的勁。   劉運來卻認得這兩人,趕忙脫帽鞠躬行禮道:“哎喲!杜先生好!馬科長好!”   不知道是不是瀟灑了一夜的緣故,他的輕狂病又犯了,居然說了句:“沒想到這點小事還驚動了您二位,今朝我茂川真是老有麵子了!”   杜與馬無視了他的殷勤巴結,隻坐那盯著羅鼎川細細的品。   金三倒是起了身。   瞥了眼手足無措的劉運來,輕慢的說:“勿要提茂川,茂川能做甚?要提就提羅師長,個才是真朋友。馬科長認不到儂,莫要哈七達八亂攀!”   劉運來被咽得不知如何是好,麵如火撩,身如坐蠟,僵在了原地。   “嘎位就是羅師長堂弟羅鼎川,大名鼎鼎的羅三炮!”金三對羅鼎川倒是很客氣,把他隆重介紹給杜和馬。   “來!羅爺,吾跟儂引見引見。”   金三給羅介紹杜道:“杜其鏞,杜先生,阿拉三鑫公司董事長。”   接著介紹馬道:“嘎位是淞滬警備司令部保安處稽查科馬躍馬科長。”   羅鼎川和杜、馬二人逐一施禮,舉止得當,不卑不亢。   “儂的事情唔請了馬科長幫忙,眉目倒是有了,不過羅爺似乎有所保留,嘎忙怕是不太好幫哈!”   三人直瞅著羅鼎川,看他如何反應。   “金爺有話請直講!羅某是個粗人,沒得那些彎彎,定會有一說一。”   這時,杜其鏞從茶幾上拿起茶杯呡了一口後又放下,再打開了茶幾上的銀製煙盒,抽出一支後關上,然後拿起煙盒旁的象牙煙嘴,插上香煙,叼到嘴裡,劃了根火柴給點上。   吸了口煙後和聲問道:“羅兄看上去比吾要年輕,今年貴庚?”   “兄弟我今年三十有五,光緒二十二年生人。”   “哦,吾是光緒十四年生人,今年四十三。那吾癡長羅兄八歲,叫儂一聲羅老弟,應該不會介意吧?”   “哪裡,哪裡,是我高攀了噻!”   杜其鏞舉著香煙緩緩道:“吾這是積習難改,抽支煙還弄了嘎許多名堂,讓羅老弟見笑了!”   “杜先生客氣!兄弟我是客,客隨主便,杜先生自便就是。”   杜其鏞點了點頭,又漫不經心的丟了句:“嗯。羅老弟也瞧見了,抽支煙都有嘎麻煩,吾想,那五噸貨總不會比抽煙還簡單,能直接上了怡和的船吧?”   原來還是在盤底!   羅鼎川稍作思考後道:“三位老大都不是外人!這話我是可以講的,但還請為我們十一師保密……”   羅鼎川掃了眼幾個站立的猛漢,沒有往下說。   金三見狀,擺手示意他們退下,猛漢們隨即退出了會客室。   “我家煙灰和劉湘開戰後,膏子裝船就沒法子安全過重慶了。就隻好把煙膏用油紙包好,再放進小木箱裡頭,然後綁在木排底下,混在木商的木排裡頭放排到漢口的鸚鵡洲。”   金三奇道:“那得放多少個木排?”   “一個木排能承受八百多斤,我們放了十二個木排,派的師部警衛連十二個親兵喬裝護送。大點的木商都有這麼多排,一般也不會招人懷疑。”   “那到了鸚鵡洲呢?”金三又問。   “鸚鵡洲廣森木材行的老板田廣森是我們自己人。排隊到他那後,當天晚上就下貨,天亮前裝進已經備好的木箱裡頭,再用船轉至怡和輪船碼頭。”   具體操作方式雖然不同,但是大的套路總是相通的,金三和杜其鏞對此無疑義。   一直沒有吭聲的馬躍卻操著官話問道:“這碼頭上一下一上的,江漢關怕是沒那麼好過吧?”   羅鼎川笑著回道:“有啥子是錢不能解決的勒?我們在木箱四周塞滿了五倍子,該哪樣報關就哪樣報,一切按程序走。”   馬躍又搖了搖頭道:“《禁煙法》二十二條頒布後,外籍商船也查得嚴了,要上怡和的船恐怕沒那麼容易。”   “馬科長,他怡和的鴉片膏生意難道還做得少了嗦?那洋人也是人,隔那麼老遠來中國不就是圖財嘜?有了報關單,他才不管你運的啥子!”   羅鼎川話鋒再一轉道:“隻是呢,我們這些土豹子,講不了洋話,不曉得如何跟洋人打交道,所以煙灰哥才要王德軒來跑上海,他念過大學,能講洋話。”   金三問道:“那些親兵難道麼一個回去的?”   “回了十個,留了兩個陪王德軒到上海,昨日講了的。”   金三又問:“那兩人回了麼?”   “沒有。”   這時,馬躍從西裝內袋裡拿出一張相片放到了茶幾上,問羅鼎川道:“你看押貨的人是他嗎?”   羅鼎川仔細認了認道:“人肯定是。隻是他怎麼還舉著個小牌牌?王林森,C9523,啥子意思?看上去好像是犯了啥子事了吧?”   對於羅鼎川的肯定,杜、金、馬三人都顯出一種復雜的、很奇怪的表情,似乎很嚴重,又好像有很多不解的疑問。   馬躍望著他,意味悠長的說道:“相片裡這個人就叫王林森,不叫王德軒。去年十一月初在參加紅黨組織的一次工人聚會中被法租界巡捕房當場抓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相片就是在巡捕房拍的。”   羅鼎川驚詫道:“紅黨聚會?怎麼可能?!順慶暴動的時候,他王德軒還親手斃了兩個紅腦殼,他去參加紅黨聚會,那還不是作死!”   想了想後,又氣呼呼的補了句:“莫不是哪個故意栽贓陷害,想吞了那批貨噻?”   杜、金、馬三人聽了這話,臉上立馬就掛不住了。   馬躍厲聲道:“紅黨的事誰會胡亂栽贓?再說這也不是想栽就能栽的!我實話告訴你,巡捕房隨後就同意了果府的引渡請求。在公安局裡,這個王林森就已經承認——他就是紅黨浦西工委的頭頭!”   “啥子?他講他是紅黨浦西工委的頭頭?我日他個仙人板板!他咋不講他是遂寧禁煙專員嘞?反正都是個死!紅黨頭頭那是肯定要砍腦殼的,禁煙專員搞不好還不得死!”   馬躍感到很震驚,瞠目結舌道:“王德軒——是遂寧禁煙專員?”   “是了噻!我煙灰哥封的。”羅鼎川隨口答了句。   見杜金馬三人表情錯愕,又補了句:“那也是在禁煙委員會備了案,作得數的。你們要不信,可以去查嘛!”   得知了王林森居然還有個禁煙專員的身份,三人出了會客室好一通商量,馬躍還打了電話向頂頭上司保安處長楊彪請示。   劉運來還是頭一回見著羅鼎川情緒激動,生怕雙方鬧僵。   想說句軟和話和下稀泥,又感覺事情太大,根本沒自己說話的份;惶恐難安下,虛汗外冒,不自覺已濕了衣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