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周二人接了陳家真的指示對車站裡的警員略做了安排。 穿警服的督察一室的警員繼續把臥鋪車廂檢查完,保安科特務警察大隊便衣中隊的便衣全部坐警車帶回。 回警廳的路上,周治平特意把尹如朝拉到最後一排,還讓前排也空著。 “你說這老陳是什麼意思?來的時候我就看到410停那了,沒想到裡麵會是小嚴。” “還能是什麼意思?唐雨雲案你我都是知情者,小嚴那時候還沒來。” “你算什麼知情?案子又沒經你的手,光知道要抓個紅黨,連是誰都不曉得。” “你開始不也一樣不曉得要抓什麼人麼?你算知情,我就能不算?你沒見小嚴陪著李子走了,卻讓我們全回廳裡。” “哎!我是真沒想到,居然對我倆都不放心!” “剛才,我腦子裡也一直在想這事。心裡麵是有那麼點不痛快,不過反過來想,如果是你我處在他的位置上,也得這麼做。” “話雖是這麼說,不過這心裡真覺得不是味!真的,沒味!” “周科長,想開點!唐雨雲的案子,那是有結論的,說破天也不關警察廳什麼事!咱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查就查唄!” “對!查唄,誰還怕查麼?” 周治平話雖如此,可心裡卻是五味雜陳,滿臉不悅的在那抽著悶煙。 警車從五卅公學拐進保泰街時,尹如朝讓司機把車給停下。 拿了張五毛紅票伸出車窗找路邊“三江”雜貨店買了條哈德門,扔了兩包給眾警員分,又拆開一包和周治平一人點上一支。 周治平瞅著他再拿出一個小牛皮麵金屬煙盒將拆了包的煙一支支放好,忍不住問道:“尹老弟,你一個月煙錢得要十多塊吧?” “不夠,怎麼都得上二十了。” “你呀!是真不會過日子。” “那有什麼辦法?癮大嘛!這哈德門雖然貴一點,但是好抽,比我抽別的更省錢。” “你就沒明白我意思!我是說你抽煙怎麼還自己花錢買?真的,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袖口上繡著金絳還自己買煙抽的警察。” “那要不然呢?” “嗨!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改天,改天咱哥倆好好聊。” …… 陳家真的辦公室裡,氣氛有些凝重。 從火車站回來,陳家真就讓二人坐在他辦公室,也不說事,也不讓他倆走,兀自在辦公桌前看這寫那接打電話。 二人倒也隨意,自行泡茶,吹煙,看報。 周治平閑來無事想扯點閑篇,剛開口就被陳家真一句“你們安靜點”給攔回了肚裡。 如此從八點多一直坐到了十一點多,周治平窩著火時坐時站,到最後終於沒忍住。 “老陳,你這是什麼意思?是把我們扣在你這了麼?你要實在信不過我們,讓我們從哪來回哪去就是。或者直接走程序,來審查我們也行!這樣搞,有意思麼?” 陳家真被他說得一愣,瞅了瞅兩人,起身坐到了長椅上。 “不是我不信任你們,是現在情況突然有了變化。不讓你們到處跑,是怕你們惹禍!為你們好!” “這話有意思!來來,你說來聽聽,我們怎麼就惹禍了?” 陳家真沒說謊,是真怕他們惹禍。 這下倒不是怕他們中有內鬼,而是怕他們貪功亂來。 周治平能當著尹如朝的麵朝陳家真發飆,那是他認為自己年長,從警時間又長,和陳家真關係還鐵,他有這資格。 說白了就是他沒擺正自己位置。 在他眼裡,陳家真和尹如朝這警察當得都還很嫩! 尹如朝沒有周治平這資格,自然是默不作聲。 不僅不發一言,連看都不朝他倆看一眼,隻在那低著頭抽著悶煙。 “你們哪,看問題就是缺乏高度!” 陳家真被懟得長噓了口氣,心裡又很是帶著愧,隻好耐著性子做解釋。 “SH市黨部同公安局不和由來已久。溫應星遭排擠辭了局長後,袁良當了局長,他們又說袁良擅放反動份子,藐視黨權。上個月公安局連破紅黨大案,這指控總站不住腳了吧?可袁良前幾天還是請辭了。” 這話題扯得遠,二人沒明白他說這事是何意,絲毫沒有反應。 “還有那陳德征,他是SH市黨部實權人物,絕對的反紅強硬派,如今卻關在監獄的大牢裡。罪名是他當上海反日會會長期間侵吞救國基金,私放日貨。反正說什麼的都有,鬼才曉得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二人對他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話不僅沒能明白,反而越聽越糊塗。 見他們不開竅還總不搭腔,陳家真隻好問到尹如朝臉上以緩氣氛。 “我問你,居正如今住在哪?” “周必由巷二十一號!”尹如朝頭都沒抬下就脫口回道。 “是你們一室的人在進行監視嗎?” “按你的指示,四個人輪班倒。”尹如朝被問得莫名其妙,不得已抬起頭回了話。 “他從龍華監獄出來才個把月吧?” “應該是一個月零八天!他是去年底從監獄放出來,接著就被送回了南京。我們一室是元旦那天接的這個任務嘛!” “那我問你,身為一名黨國元老,他是犯了什麼事被關進了大牢,到現在還要被監視居住?” “不就是因為在桂係反叛中央的時候,他幫助白崇禧逃跑才被拘禁的嗎?” “對!你說得沒錯,就是這個原因!白崇禧是桂係,和那些全國各地的軍閥們這係那係一樣,都不是嫡係。今天是叛賊,明天就可能是黨國要員;今天是要員,明天也可能是要犯!誰說得清楚?” 不愧是跟過陳伯仁多年的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耳濡目染,頗有些政治頭腦。 “袁良給張群做過秘書,陳德征是葉楚傖一手提拔的。一個新政學係的人,一個西山會議派的人,都被搞倒了。” 這話很能唬人,但陳家真也不是全在唬人。 在他看來,當官首先要學會站隊。站對了,機會一到就上了;站錯了,還沒等到機會就倒了。 “現在上海那邊突然扔來了頂紅帽子要戴在其采先生的人頭上,我們難道不多思考下麼?難道還傻呼呼的在這抓什麼紅黨麼?” 周治平這才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得小心被人莫名其妙的當把槍給使了?” “是得小心哪!惹了禍,就得背鍋啊!”陳家真點著頭,很滿意自己這番啟發式的解釋。 尹如朝也終於抬起了頭,猶如錯怪了丈夫的小媳婦般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能怎麼辦?這種事當然要先匯報,再請示!你們回來之前我已經向陳部長匯報過了。陳部長指示:商委員的身份不容質疑!” 周治平嘆了口氣道;“就是說商量了半宿,結果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全白忙活了!” “也不能那樣講。陳部長說等會後他親自向商委員問清楚車票的來龍去脈。” “會後?”尹如朝似乎有些難以理解。 周治平也急道:“不是,那我們就這麼乾耗著?” “不白耗!你們不是想要福利麼?中午我帶你們去找福利!” 人是圈在這了,但打一巴掌總得再給顆糖吃。 這道理陳家真很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