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裡麵倒了一些不知什麼藥水,李大錘攪伴了一會之後,便俯下身去,將臉浸在盆裡。片刻之後抬起頭來,臉上便五彩斑斕起來,有些地方起了泡,有的地方卻又凹陷了下去。 張輕雲捂住了嘴巴,雖然知道這一切都隻不過是假的,但在這樣的夜裡,這樣的一張可怕的臉出現在她的麵前,還是讓她有些心驚膽戰。 李大錘伸手在臉上一陣揉搓,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便掉落了下來。伸手到嘴裡掏摸了一陣子,摸出來兩個東西扔進了火裡,一陣綠焰冒起,丟進去的東西燒得乾乾凈凈。再在鼻子之上捏了捏,原本尖挺的鼻子便也塌了下去。 最後李大錘將一塊浸了水的帕子捂在臉上仔細擦了一番。 一張看起來很普通的臉,便這樣展現在了張輕雲的麵前。 “一點兒也不英俊,很失望吧?”李大錘笑道:“這才是我的真麵目呢!” “這才是真實的你!”張輕雲卻莫名的有些興奮起來:“這樣挺好的,會讓我覺得這世上不會把所有的好事都落在你一個人的身上,你也和我一樣,有著普通的一麵!” 聽著張輕雲如此說,李大錘黑了臉:“也就是說,我的確一點兒也不英俊。” “李大哥也不是靠帥吃飯吧?”張輕雲大笑了起來:“終於能看到李大哥也有氣急敗壞的時候呢!” 摸著自己的這張臉,李大錘有些失意地道:“就跟女人希望自己國色天香一樣,男人還不是希望自己長得英俊不凡。不過我這輩子是不用想的了,隻能自己意淫一番。” “天道有缺,豈能事事如意?”張輕雲掩嘴笑道:“那蕭長車長得如此之好看,說不定也煩惱得很。” “他那是好看嗎,是漂亮,比女人還要漂亮!”提到蕭長車,李大錘終於對自己的容貌釋然了一些:“一個男人長成那樣,也的確沒勁得很。總有一天,要把他逮去泰安城換上女裝跳舞。” “李大哥,你平時更多的以那張臉出現呢?” “在泰安城,用這張臉,當馬賊的時候,就更多的用先前那張臉!” 看著麵前水盆裡的那些顏色,張輕雲好奇地道:“這便是你說的最好的易容術嗎?” “當然,不過這裡頭的技藝可一點兒也簡單。”李大錘搖頭道:“高明的易容術,還需要練習相應的技巧,練到高深處,能輕易地調整一個人身上的肌肉、骨骼等,能夠隨意改變身高,變化音調,再配上一些高超的化妝技巧,便是日日相處的人,也無法分辯真假。” “還有這樣的事情?”張輕雲瞪大了眼睛:“李大哥你便練成了這些嗎?” 李大錘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我隻不過勉強入門而已,能夠調整一下臉上的肌肉和少數的骨骼。想要練到我說的那種水平,那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對於我來說,夠用就好。” “李大哥你是不是學什麼都是一學就會?”聽李大錘說得簡單,但憑張輕雲的直覺,肯定沒有這麼容易,要不然易容改扮的人,豈不是滿天飛? 想想還真是害怕。 李大錘嗬嗬一笑:“這個,我就要驕傲一番了,學文,我能氣跑文學老師,學武,嗯,目前來說,在關外同輩人中,也算得是翹楚,不過到目前,還打不過我的武學老師,學醫,乾翻了醫術老師,學易容,也能讓老師贊嘆不已,想要傳我衣缽,不過我不肯要。哈哈,輕雲姑娘,你還別說,我發現自己還真是一個天才!” 張輕雲不由芫爾,這個人你誇不得,一誇他就容易翹尾巴。 “那你最得意的是什麼?”兩隻小手伸到火上烤著,歪著頭注視著李大錘。 “最得意的是會掙錢!” 李大錘的回答,讓張輕雲張口結舌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那你最大的夢想是什麼?” “是掙更多的錢。” 張輕雲用手用力揉揉自己的臉,道:“李大哥你怎麼和商賈一個想法?” “這怎麼就是商賈的想法呢?”李大錘認真地道:“這個世界之上的事,十有八九,都能拿錢擺平。就像你爹,如果大秦朝廷府庫之中銀錢堆積如山,他會落到這個地步,被發配到關外朝不保夕?如果有足夠的錢財,關內那些暴亂能夠如同星星之火,此起彼伏?如果有足夠的錢財,這關外,會有如此多的馬匪?大家開開心心的做做生意,種種田不好嗎?豐衣足食之下,誰願意把腦袋係在褲腰帶上討生活?” 一連幾問,讓張輕雲張口結舌地無法反駁,李大錘的說法,與她平時所受的教育,完全不同。 “所以啊,掙錢,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李大哥你是怎麼掙錢的?搶嗎?”張輕雲突然想起眼前這個人是個馬匪。 “靠搶可養不活我的手下!”李大錘往火裡加了一些柴,讓火燒得更旺了一些:“以後你會慢慢了解到我是怎麼掙錢的,積累財富,也是需要大學問大智慧的,如果不是我負擔太重了一些,時間又太短了一些,我一定不會像現在這麼窮。” “看不出來你窮!”張輕雲指了指地上那些精美的器具。 “這才幾個錢哦!”李大錘笑道:“我啊,也是一個不願虧待自己的人,好不容易來到這個世上一趟,在做正經事的同時,自然也要待自己好一些。像你父親那樣,願意為天下犧牲自己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乾的。我隻想能伸張自己誌向的同時,為天下人做些事情。一旦發現對我自己不利了,我絕對會拍拍屁股跑路,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 看著張輕雲有些鄙夷的目光,李大錘趕緊補了一句道:“當然,對於那種天下為公的人,我還是很敬佩的,也願意為他們做一些事情。”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張輕雲吟誦道。 李大錘連連擺手:“我是成年人,不做選擇題,魚我要,熊掌我也要,生我要,義我也要。” “世上不如意事者十之八九,那可能有兩全之事?” “輕雲姑娘,不能兩全,那就說明我們還不夠強大。隻要我們足夠強大,我們就能做到二者兼得!”李大錘從柴堆裡拿起一根燃燒的木柴揮舞著,濺起漫天火星。 “想要做到你所說的強大,隻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李大哥,你現在能做到嗎?” “咱們先把目標定得小一些!”李大錘道:“比方說,既能要你爹活下來,還能讓你爹能夠做些他想做的事情。” “真能做得到?”張輕雲的眼睛亮了起來。 “還沒有試,怎麼知道就做不到呢?”李大錘道:“蕭長車這個人是犟了一些,不過也不是不講道理的。隻要跟他講通了道理,這家夥還是蠻可愛的。” “你說我爹會落到蕭長車手裡?”張輕雲膽戰心驚,她不止一次聽李大錘說過最想殺她爹的就是蕭長車這種人。 “嗯,令狐野估計會這樣做,其實我也建議蕭長車把你爹弄走。” “這是為何?” “讓蕭長車近距離與你爹打打交道,看看能不能改變一下他的看法啊!” “要是改變不了呢?” “也不至於就殺了他,不看僧麵看佛麵,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到時候如果蕭長車真得無法忍受你爹,最多把他扔給我。想來我說你爹是我老丈人的事,現在也傳到蕭長車耳朵裡去了。” 張輕雲臉唰地紅了,人也噌地站了起來,嗖地便鉆進了帳蓬裡。 外頭李大錘哈哈大笑了起來。 李大錘的確不是一個願意虧待自己的人,小小的帳蓬裡一應物事齊全,躺在厚厚的皮褥子裡,張輕雲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 外頭李大錘居然唱起了歌。 手裡拿塊石頭,梆梆地敲打著那截燒了一半的粗大的樹樁子作配樂,李大錘的聲音並不好聽,用得也不是大秦的語言,聽不懂是什麼意思,但曲調卻很是蒼涼悲壯,再配上遠處隱隱傳來的虎嘯狼嗥以及呼呼的北風之聲,那意味就更濃厚了。 張輕雲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腦子裡浮現的卻是不久之前與父親的一場深談。 父親認為李大錘這個人也許是大秦破除關外這個僵局的最關鍵一點。 如果有機會,他會把自己送到李大錘的身邊, “雖然機會很渺茫,但總是勝過沒有!”張若有些悲愴的聲音在張輕雲的耳邊回想:“輕雲你才貌雙全,如果能取得這個李大錘的信任,呆在他的身邊,言傳身教,也許能讓這個人成為將來大秦在關外的中流砥柱。” 想著這些,張輕雲不由得眼眶又紅了。 父親是抱著必死之誌去振武城的。 希望李大錘所說的是真的,令狐野和蕭長車會投鼠忌器,不敢傷害父親。 隻要還活著,那總有相見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