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三皇五帝, 功名夏後商周。 七雄五霸鬥春秋, 頃刻興亡過手。 青史幾行名姓, 北邙無數荒丘。 前人田地後人收, 說甚鬥爭虎鬥。 令狐野書房,正對著他辦公的大案的白色墻壁之上,龍飛鳳舞地寫著這樣一首詞,令狐野辦公之餘,一抬頭,便能看見。 這是十幾年前老夫子喻恩泰在關外遊歷之時,寫給令狐野的。 其意不言自明。 李國華進來的時候,便看到令狐野又站在這副詞下細細揣摩,不由得笑了起來。 “老夫子一向就是悲天憫人的,卻也不想想,這歷史的大潮一旦起舞,卻也不是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充其量,我們也隻不過是隨波逐流,去盡量地尋找對我們有利的東西罷了。令狐大帥不做,難道就沒有什麼張大帥李大帥去做嗎?” 令狐野一笑歸座:“老夫子的字當真是一絕,這首詞,我臨摹了十餘年了,至今不能得其神韻,細論起來,卻是弄成了一個三腳貓,四不像。” “大帥,張若在行轅外站了一個早上了,都成個雪人了,他是個讀書人,年紀也不年輕了,身子骨弱,當真凍出個三長兩短,反而讓大帥落下了不是。”李國華道。 令狐野嗬嗬一笑,提筆在一卷公文上批上了自己的名字,道:“他穿得還是蠻厚實的,眼下這天氣,他扛個兩三天,也不是什麼問題。對了,讓前麵的值星官給他送點薑湯啥的,也暖和暖和!” 李國華失笑:“大帥先前還教訓知書說,成大事者要心胸寬廣,這怎麼輪到自己頭上了卻又小氣起來,豈不是讓知書看笑話?” “我就是想讓張若嘗嘗關外的風雪。某家在關外三十一年,臥冰爬雪地為大秦守禦邊關三十餘年,反倒弄出了一身的不是。”令狐野冷哼道:“可惜沒在青水河南把他弄死,現在到了振武城,反而是死不得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大帥,那些人把張若弄到關外,當真是讓人惡心,他要是死了吧,外頭人要說大帥您好挾私報復,無容人之量,如果大帥當真隻想在關外雄踞一方倒也無所謂,可大帥誌在天下,這名聲,就不能不要。可不弄死他吧,這張若又是一個特別能搞事而且無所畏懼的家夥,真要留在關外,將來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來。”李國華有些發愁:“這張若就是一根攪屎棍啊。現在還和泰安城那邊又攪和到了一起,就更難辦了。” “朝廷中還是有高手啊!”說到這些,令狐野也不由得感慨,“遠在千裡之外,卻還能精準地把握到我、蕭長車以及泰安城之間的這些利害之處,輕輕一出手,便讓我疲於應付,隻能說佩服之至!國華,你猜猜,出手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大帥,這個不用猜,隻怕都有份兒。在這件事情之上,他們是有誌一同啊!將大帥拖在關外,無法分神顧及到關內,他們就達到目的了。”李國華道:“所以張若這個人,必須要處理好。” “還是按以前議的預案來做吧,既然是來關外效力,那便去遠安做個縣令吧!”令狐野投筆於案,道。 “遠安太靠近北元了,歷來是我們雙方絞殺最激烈的地方,去那裡,萬一有事?”李國華有些躊躇。 做為令狐野的頭號謀士,心腹乾將,他需要考慮的不僅僅是眼下,正如他先前所說的,令狐野想要爭霸天下,那這名聲,就頂頂重要。 令狐野為國戍邊數十年,讓北元不能南下半步,比起關內某些人來說,名聲自然要好得多,如果因為張若這個人而破了功,未免太不值得。 “大秦立國數百年來,為抵抗蠻族,死了多少大秦好男兒!令狐野執掌關外大軍之後,我令狐一家在關外又戰死了多少兒郎?大家都死得,他張若就不能為國為民死一回?”令狐野不屑一顧:“更何況,遠安是蕭長車的防禦區域,張若死在那裡,首要責任人便是蕭長車,國華,這件事情,你先安排一下,做個預案,該放的風聲先放出去。” “明白了。”李國華心領神會:“張若如果沒死,那是大帥心胸寬廣,有人不拘親疏,張若本是罪人,一到關外便被大帥任命為一縣之令。可如果死了,那可歸罪於蕭長車,也能逼迫蕭長車隻能與大帥更親近。下去之後,這先頭的輿論我得蘊釀起來。” 令狐野點點頭,“北麵傳過來的情報,北元雖然損失不小,但還是擊敗了南下的最大的幾股胡人部族,戰事已經基本平息下來,接下來他們需要幾年時間消化他們的勝利果實,這幾年,對於我們來說,也是最為關鍵的幾年。深挖洞,廣積糧,周致當年說得這六個字,可謂深得我心啊!” “泰安城的關鍵是李大錘,周致充其量就是一個武夫而已,沒有了李大錘,泰安城其實不足為慮。”李國華道。 “泰安城還是要以談為主!”令狐野道:“周至父子對大秦根本就沒有絲毫歸屬感,我覺得,隻要我給得足夠多,讓他們歸附並不是難事。” “蕭長車想要的是剿滅北元,到時候大帥隻需要把關外托附於他,他至少不會拖您的後腿,可是泰安城這對父子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呢?”李國華有些無奈:“看不出,猜不透啊!” “何必去猜!”令狐野揮揮手,“潮退之日,一切真相都將大白。國華,重要的是我們手中的力量。絕對的力量便可以無視一切約束和規則。現在我們手中儲備如何?” “已有三年存糧。”李國華道:“再給我三年,我還能為大帥您好儲備兩年存糧。” “如此,我還有何慮?”令狐野大笑:“你還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這上頭,那些蠅營狗茍之事,讓知書去做便好了。” 說曹操,曹操便到。 令狐知書推門而入,臉上滿滿都是喜色。 “叔父,哦,不,大帥,那廝入瓠了!”令狐知書笑得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您猜去下手的人是誰?居然是萬峰的兒子萬友,被我們拿了一個正著之後當場審問,還沒有用大刑,就是隻讓他看了看刑房中的那些玩意兒,這東西便全都招了。屠滅那三個鎮子的,不是陳良,而是這個萬友,他奉了萬峰之令去了陳良的轄區,然後帶了一隊人馬去做的,所得資財,幾乎全部都運回到了振武城!” “當真是利令智昏!”李國華搖搖頭:“對了,那個陳良是什麼反應?” “把萬友送去的東西給灌進了萬友一個跟班的嘴裡,然後把這個跟班與陳良關在一起,我們審完萬友之後,再去看陳良,那個跟班早就死了。這毒藥倒也神奇,外表看不出一點點中毒藥的癥狀,如果不是陳良親眼看到這個人死在他麵前,估計怎麼也不會相信。”令狐知書道。 令狐野揮揮手:“既然證據確鑿,那便動手抓人吧!我答應給軍士們的錢糧,也得及早發下去。” “遵命!”令狐知書興奮地轉身便跑了出去。 行轅門外,張若在這裡已經站了一個上午了,身邊的吳德也隻能無奈地陪著,兩個人身上落滿了積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眉毛胡子上都結上了冰碴子,縱然早上出門的時候做了萬全的準備,穿得極其厚實,可也擋不住這天氣真冷啊,吳德好在還是一個武夫,身子壯碩,尚能勉強支撐。張若卻是已經凍得兩排牙齒打戰,格格作響了。 “學士,今天要不就算了吧?凍壞了您,可就不好了!”吳德勸道。 張若倔強地搖頭:“見難而退,除了讓令狐野笑話,還能怎麼樣呢?事情要麼不做,做了就要堅持到底,否則徒惹人笑。” 抖落身上積雪,張若伸長了脖子大聲道:“罪人張若,求見令狐大帥!” 連喊了數聲,隻可惜壓根兒就沒有人理會他。 便連行轅門口站著的那兩排雪人,一個個也都似乎沒有瞧見他一般,連轉頭瞧他一眼都不曾。 吳德也是心中暗驚。 行轅門口的這些站崗的衛兵,一個時辰換一次崗,這一撥在這一個時辰當中,當真便如雕塑一般,動都沒有動一下,落下的雪已經將他們完全變成了一個雪人,就剩下一張臉還在外頭,要是不眨眼皮子,不哈氣,真看不出來這是兩排活人。 大帥對行轅的軍兵管理如此嚴苛嗎? 這在長安,基本上無法想象的。 再想想前些時日那場與蠻子的廝殺,關外軍兵的精銳已經不用再贅言了,如果有朝一日這些兵馬當真入關,關內軍馬有哪一支堪與其匹敵? 隻怕連南方八鎮的精銳,也要相形見拙吧。 正在那裡胡思亂想著,行轅大門卻是轟然打開,然後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