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潔白如玉的瓷杯,抿一口內裡晶瑩透剔的美酒,再挾一片切得薄如蟬翼幾乎透明的醬牛肉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讓每個味蕾都充分體驗到酒的辣,肉的鮮,良久,吐出一口氣,整個人頓時便覺得爽利了。 這樣的日子,吳德已經過了十幾天了。 他自己都覺得已經生出了髀肉,懶洋洋的一天什麼也不想乾。 都說安逸的生活最容易消磨一個人的雄心壯誌,古人誠不欺我也! 接受了張輕雲的建議,吳德決定在泰安城呆上一段時間再離開,看看這關外到底有什麼意外的事情會發生,作為一個老牌子的情報工作者,他的好奇心可比一般人要強得太多。 不過讓他鬱悶得是,雖然他啟動了黑冰臺的死樁,讓這套班子重新運作了起來,可長久的沉睡之下,這些人想要發揮作用,就不是短時間內能辦到的事情了! 所以對這一次的事情,他竟然是連一點點的風聲也打聽不到。 這種別人都知道,而自己卻蒙在鼓裡的事情,讓他這樣的人,內心又是無比的焦燥。 可不管怎麼焦燥,表麵上他都是雲淡風清。 每天都到這泰安城中最豪華的酒樓醉得意的二樓消遣,反正再高的消費也不需要自己付錢。 如果要自己付的話,自己實際上也付不起。 醉得意酒樓的位置極好,站在這裡,既能看到城主府,也能看到城內最大的交易市場,還能俯覽城中最主要的一條乾道。 “羅英,你也喝一杯嘛!”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英氣勃勃的少年,吳德笑著道。 羅英搖頭:“不會!” “江湖上混的,酒也不會喝怎麼行呢?”吳德連連搖頭:“不會喝酒,連朋友也交不到一個的。” “朋友貴在知心,小姐說過,君子之交淡如水,您所說的,那是酒肉朋友吧!”羅英反駁道。 吳德倒噎了一個倒栽,一杯酒卡在喉嚨裡,連連咳嗽起來。 “好好的少年,被那個小丫頭教壞了!” “吳提刑,你不能憑白誣蔑小姐!”羅英本來帶笑的臉龐卻是虎了起來,一臉的不高興。 “好好好,不說那個小丫頭了!”吳德道:“羅英,從小到大,你還沒有進過關吧?” 羅英搖搖頭:“沒有,過去我連羅家堡百裡之外都沒有去過。” “像你這樣的家族未來希望,的確需要好好保護!”吳德道:“關外這種地方,一不小心,便是折戟沉沙啊!不過這一次你家裡又怎麼放心讓你跟著我去關內呢?” 羅英道:“小姐說了,有您照拂,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再者說了,我二叔也會去長安。” “我照拂是一回事,但在長安那種地方,你想要成長,想要做事,想要完成輕雲小姐想要做成的事情,那可就難了!” “用心去做,無愧於心!”羅英道。“持一顆平常心便好,急於求成,反而不成。” 吳德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半晌才點頭道:“難怪你小小年紀,便能有如此武道修為,你這心境,的確難得!不過長安花花世界,可不比這關外,希望你能保持本心不變吧!” 羅英呲牙一笑道:“這個自然。”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基本上一個人缺啥子的時候,他內心深處便異常地渴望著什麼。 吳德一輩子都活得藏頭露尾,鬼鬼祟祟,雖然這是他自覺自願的行為,但每每夜深人靜之時,還是渴望那種能夠光明正大的陽光之下的生活。 可惜他自幼時便接開始接受最嚴格的培訓,在青年時,便隱藏身份開始了他捕快的生涯,哪怕現在身份已經足夠高了,可仍然無法隨心所欲。 一個提刑身份不會引人注意,但一個黑冰臺的四號人物,卻足以讓天下人側目。 現在就是讓他拋棄這個他偽裝了幾十年的身份,他自己也是舍不得的。 所以他很喜歡眼前這個陽光大男孩。 不是太願意讓這個孩子一腳踏入這個注定沒有回頭路的職業。 “你與輕雲姑娘相識並不太久吧?”吳德問道:“輕雲姑娘到泰安城,還沒有兩個月。” “是的!” “我不太理解,如此短的時光是如何讓你對輕雲姑娘死心塌地的效力的?她輕飄飄的一句話,伱竟然就願意拋棄故土,去千裡之外人生地不熟的長安工作的?”吳德循循善誘:“我覺得,你留在關外,會有更好的未來。不管是在這泰安城中謀一份工作,還是去投效軍隊,比方說車騎將軍那裡。像你這樣的年輕俊彥,他是最喜歡不過的了。” 羅英伸手在桌上劃拉來劃拉去,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紅暈,“輕雲姑娘國色天香,而且才智過人,我驚為天人,願為輕雲姑娘赴湯蹈火,死不旋錘。” 吳德直楞楞地盯著羅英,好半晌才自失地一笑,一仰脖子將杯中酒喝得一乾二凈,道:“我錯了!” 羅英有些不解地看著對方:“吳提刑,您哪裡錯了?” “你和那個小丫頭一樣,信口雌黃,胡話張嘴就來,而且說得一本正經,並且還配合表情,你們天生就是乾這一行的料子。”吳德嘆息道:“我收回我說過的話,你和那小丫頭,如果能在這一行長久乾下去而沒有殞落的話,將來的成就,必然會比我高很多。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被老師用鞭子教怎麼做人做事呢!” “您真會說笑話!” “你看我像是一個習慣說笑話的人嗎?”吳德道:“我一路押送那小丫頭和他父親自長安而來,兩千裡路上,我親眼見證了這個小丫頭是怎麼從最開始的那個倉惶無措變成最後的穩重大方,再到現在的舉重若輕。這天下啊,有些人就是受到上天的眷顧,像那個李大錘,年紀輕輕便已經是玄元九重,哦,還有蕭長車,也是一樣,這個蕭長車還多了一個指揮才能。而張輕雲啊,做這一行看來也是老天爺賞她飯吃,你,看起來也差不多。” 看到吳德居然有幾分落寞的模樣,羅英倒是有些不知該怎麼答話了。 “你小小年紀,便能修到禦氣階段,很不錯,不過看起來你所修的武道並不怎麼高明,身體內有些暗傷,如果不早些著手治療,傷了根本的話,以後前程可就要受限了!”吳德提醒道。 羅英眼中終於露出了一些感激之色,站起身來,恭敬行了一禮:“多謝吳提刑提醒,這一點,知秋院已經有人告知了我,而且給出了解決辦法,而我家的功法的確有不小的毛病,城主拿去給我們修補了,而知秋院也給了我新的功法修練。” “那就好,看起來,你是踏上了一條青雲大道了!”吳德微笑道:“不過你可知道,輕雲姑娘要我留下來看的大戲,到底是什麼嗎?” 羅英有些猶豫,正不知該不該透露一點什麼的時候,外頭卻突然響起了急驟的馬蹄之聲,兩人都是抬頭看向下方的大街。 一名騎士策馬狂奔而來,來到人流最多的地方,也就是醉得意酒樓的正下方,勒停了馬匹,雙手合在嘴邊,大聲吼道:“諸位都聽好了,就在前天,大秦車騎將軍蕭長車與李大錘合流進攻寶瓶州,全殲寶瓶州嚴氏兩萬大軍,嚴聖,嚴冬等嚴氏三百餘口盡皆伏誅。” 吼完這幾句,騎士也不管街上無數人群或目瞪口呆,或驚呼出聲,徑自策馬向著城主府方向奔去。 酒樓之上,吳德兩手緊緊地扣著窗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手指竟然在無聲無息之中深深地插進了木方當中。 原來這便是張輕雲讓他等待的消息。 果然是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嚴氏控製寶瓶州數百年,是關外最為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的大門閥,擁兵數萬,他的動向足以影響到整個關外的平衡。 現在,居然沒了。 寶瓶州如果落在蕭長車手中,那蕭長車的實力將迎來飛躍似的增長。 而蕭長車與李大錘的聯手,足以與令狐野抗衡了。 如果是這樣,那令狐野再想造反,就要三思了。 一時之間,吳德不由得驚喜交加。 “吳提刑,我想,我們現在該去見見輕雲姑娘了!”一邊羅英提醒道。 書房之中,張輕雲正在奮筆疾書,書桌之上,已經放了十數封還沒有封口的信件,看到吳德與羅英兩人聯袂而來,微笑著放下筆,站起身來。 “輕雲姑娘,我該走了!”吳德開門見山。 “吳提刑這一次回長安,我還有一些事要拜托。” “羅英之孩子我也很喜歡,你放心吧,與知秋院的合作,我會認真對待。”吳德道。 “不僅僅是這些!”張輕雲道:“公子希望能名正言順地控製寶瓶州,我想,朝廷也一定是樂見其成的。不過這個任命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抵達關外,不能給令狐野太多的時間,否則他如果一插手,事情就復雜了!” “朝廷能同意交給蕭長車,但隻怕不願意交給李大錘。”吳德有些為難。 “一樣的!”張輕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