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臨近三更,知了不知疲憊地叫著,幾隻黑褐色的大肚蟋蟀在雜草叢間蹦來蹦去。零零星星的散落著幾家住戶,“吱——”,一間屋舍的門打開了。屋裡沒有開燈,一個男人從門口探頭出來看了看,墨色的天空,沒什麼星星,月亮也被遮在雲中,看不到什麼光影。 “沒人。”男人低聲說了一句。緊接著一個婦人從屋裡慢慢走了出來,頭上包著一塊白色的頭巾,隻是應該洗過很多次了,有些微微泛黃。婦人像是背著什麼東西,即使深夜,但在盛夏也是也是燥熱難耐,但婦人背著的東西依然被裹得嚴嚴實實,包裹用的衣巾看起來要比兩人的衣物好許多。 一男一女小心地打著手電,沿著鄉間小路往前走,天空依然很黑,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麵是一片山林。說是山林,平原地區,其實也就是丘陵。 在一個堆積著落葉的溝壑處,兩人停下了腳步,男人從懷中拿出一個挖地的小鏟子,六七寸長,選了一塊土質較為鬆軟的地方,開始埋頭挖了起來。鏟子不大,但按說挖起來也快,但男人挖的很慢,仿佛每一鏟子都鏟在自己的心上,像是要在自己的心上挖出一個窟窿來。 婦人從頭到尾一言不發,懷裡依然緊緊抱著什麼,就這麼看著男人在那裡慢慢地一鏟一鏟,婦人的身體開始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當男人停下手的時候,婦人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但是喉嚨早已哭啞到說不話來了。“天快亮了”,男人的聲音也在顫抖。 天色微微亮了,不知是早上幾點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 山林中,一個挖好的小土坑旁邊,一個被緊緊包裹在衣物中的幼兒,停止了呼吸。 生與死,物質與意識,身體與靈魂。 法國科學家笛卡爾認為,身體和意識是兩種不同的東西,身體是物質的,意識則是非物質的。 美國分子生物學家弗朗西斯·克裡克提出了一個著名的“驚人假說”,他認為人類意識的根本,都是大腦神經網絡中電活動的結果。當神經網絡受到刺激時,人就體驗到生命的感覺和情感;當存儲的神經網絡被再度激活時,就會作為“記憶”出現。 美國亞利桑那州大學意識研究中心哈默羅夫博士與英國物理學家羅傑·彭羅斯爵士提出了一項與意識有關的量子理論,他們認為意識是宇宙的基本組成部分,人類的意識是大腦內神經元細胞之間的相互作用。 英國南安普頓大學的科學家進行了一項歷時4年的研究,聯合英國、美國以及奧地利的15家醫院,匯集了2060名心搏停止患者信息,深度采訪了101名心搏停止、被認定為臨床死亡後、又活過來的患者,他們描述了自己瀕死前感受:有的人表示在心臟跳動之前,能感受到恐懼或者迫害;有的人表示自己感到時間過得飛快,意識很清醒,身體卻失去了感覺;有的人表示自己能看到一道明亮的光,進入到另一個世界和死去的親人交流,比較像人們常說的“靈魂出竅”;甚至有的人能聽見機器發出的“嘟嘟”的聲。 假設人死之後,意識會短暫存在,那麼之後又將去往哪裡?是會消失,還是會繼續存在,進入到另一個物質世界? 哈默羅夫博士與英國物理學家羅傑·彭羅斯爵士用量子力學來解釋了意識的存在,同時他們認為人類在死亡之後,由量子物質形成的靈魂離開了神經係統,從身體中釋放出現,最終重返回宇宙之中。 意識或許並不僅僅局限於大腦中。 在厚黑學的哲學體係中,李宗吾認為人類是有靈魂的,人死後意識或靈魂會變成電磁波之類的東西,將永久保留。 日暮又開始降臨,一道青灰色的虛影從包裹孩童屍體的衣物中飄蕩起來,慢慢落在地麵上。他躺了很久了,從出生那天好像不是在躺著,就是被裝在背簍裡被帶往各個地方,身體好像不受自己大腦的控製,他一直一直這樣,直至現在,他終於可以站起來了。 虛影以一種奇怪扭捏的方式往前爬,他第一次自己動自己的身體,眼前的一切都是未見過的,就連走路也是第一次,他還不太習慣。他開始慢慢地向前爬,他想回家,但他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裡,他隻能漫無目的地向前爬。 他離開的地方,那個土坑旁邊,散發著腐敗的氣息。但這一切,和這個青灰色的虛影,都沒有關係了。他慢慢爬著爬著,發現自己可以站起來走了。 他往前走,終於看到了一間房屋,但卻不是自己印象中的房屋,他不知道這是哪裡。他走到了一棟墻壁之前,然後,青灰色的虛影視若無睹地穿過了墻壁。 屋內,青灰色的虛影第一眼便看到了擺放在對麵墻角上的一張全家福照片,兩個人牽著著一個小男孩,走在湛藍色的天空下,走在青翠的草坪上,笑容滿麵。虛影的內心好像一下子擰了起了,羨慕、嫉妒、痛苦,那些虛影還叫不出名字的情感交雜在虛影的內心中。 可他還有心嗎。他過去活在於現實世界的時間太短了,很多東西他都不太懂。 虛影看到了旁邊的床,床上躺著一男一女,正是照片中的人。虛影走到了照片前,看著照片中的那個小男孩,慢慢地,慢慢地,虛影開始變得清晰,照片中男孩的臉,開始浮現在他的臉上。 他轉身走到床前,站在床頭邊,看著睡夢中的女人。他好像看到了女人的夢,夢中的女人抱著全家福照片中的小男孩,照片中的男人站在她身邊,他們開心的在湛藍色的天空下跑著、笑著,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 但下一秒,夢境變了,天空突然變得黑暗,像虛影最後記憶中那個漆黑的天空一樣,地麵裂開深淵,女人跌倒在地上,懷中的孩子摔落在在深淵裡,不停地下墜、下墜,直至再也看不見,隻剩下空洞而又黑暗的深淵、對著墨色的天空,女人和男人發了瘋的想撲向深入,卻動彈不了。 女人從夢中突然驚醒,看著站在床頭的虛影,和那張自己兒子的麵容。 “你——醒——啦”,男孩發出了聲音,然後哭了起來,卻沒有淚水流淌出。 是啊,他的眼淚,那天夜裡不就流乾了嗎。 愛是什麼?我從出生的那一刻起,看到的兩個人,一個說是我的爸爸,一個說是我的媽媽。他們說他們很愛我。 我記得第一眼看這個世界時,這個世界是光明的,是溫暖的。身邊人第一眼看我的眼神,好像也都是充滿著他們口中的愛的,大家笑得也都很開心。 可自從他們發現我的身體好像不能動,他們背著我帶我走了很多地方,我見到了到多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在白色的房子裡有很多穿著白色衣服的人,他們被叫做“醫生、大夫”,在一些竹樓、小屋裡,我還見到了很多他們口中稱為“大師”的人。但是他們有的搖搖頭,有的給我吃一些灰色的粉末,有的說要需要多少多少錢,最終最終,我又被背了回去,躺在那張熟悉的小床上,聽說這張床,是那個說是我爸爸的人在我出生前自己親手給我做的。 這一路上,我看到很多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路邊的小孩會指著我笑,會繞著媽媽跑,嘴裡說著什麼話。 爸爸媽媽,他們背我回來的時候,嘴裡好像還一直說著“希望、奇跡”之類的詞,那是什麼意思,應該是很美好的東西吧。 但後來他們眼裡的光,好像一天比一天暗淡了。他們開始用很大的聲音說話,他們說話的語氣讓我感覺害怕,媽媽好像經常哭,經常哭。最後的最後,我好像聽到,“窮”、“再要一個”、“活著”什麼的,我不太懂這些東西。我從出生的時候好像就笨笨的,不僅不能讓自己的身體動起來,而且他們說的好多東西我都不懂。 直到那天夜裡,我被媽媽裹了起來,天氣很熱,我感覺更熱。我說不出什麼話,外麵很黑,他們背著我走了很久的路。然後爸爸好像在挖什麼東西,媽媽背著我一直在顫抖,天氣這麼熱,媽媽很冷嗎? 最後啊,爸爸好像停下來了,把我接了過去,等了好久,還是把我放在了旁邊。 我好害怕啊,我好像一直在哭。這裡好黑啊,這是哪裡啊,你們要去哪。 你們不要我了嗎。
第4章 希望(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