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說得再好聽,我也還是個鬼,這個事實是改變不了的。 我叫左師熥。 我是個行走陰陽的檢校遊神。 我是凡人眼裡兇神惡煞、吃人不吐骨頭的鬼怪陰差…… 哎?誰拿了我的晚飯?我的晚飯呢?我的飯! 我最恨別人跟我搶“飯”了!我最討厭的就是挨餓的感覺! 孤單又燦爛的鬼神啊!連飯都有人“搶!” 泰山府赫赫有名的戰力有號稱“十大陰帥”的十位將領,又號稱“十大將,”分別是:鬼王、日遊神、夜遊神、黑白無常、牛頭、馬麵、豹尾、鳥嘴、魚鰓和黃蜂。他們能各盡其長,各帶其兵,各懲其惡,各報其功,無論造孽作惡的鬼魂有多大本領,即使能上天入地,都難逃過他們的手掌! 可惜,我隻是個“檢校職銜,”所以並不能算在其列。 泰山府職司又有十大“鬼神,”有兵主蚩尤、戰神刑天、星神誇父、水神共工、風伯飛廉、雨師平、國殤七郎、龍女、判官、辟邪等。” 很可惜,這裡麵還是沒有我。 吹了半天風還是沒有吹到自己頭上。 我有一個五百年來唯一心動的猴子……女人!她叫雪允。 我的命很長,比烏龜還長,養得好我能送你全家走。 五百多年來,能讓我心動的人,除了那隻上躥下跳的石猴,也就隻有我的雪允了。 可是,就在今天,聽說她要在陽間和別的男人結成文定之喜了。 不行!我決定了!我和我的右手都決定了!我們要一起去!我要去搶親! 泰山府沒有白天黑夜,隻有陰天晴天。 而且沒有工作任務的情況下,我得有泰山府君簽發的“銀牌,”稱為“銀牌天使,”以“上天的使者”之名義才能順利地往來人間與泰山。 不過我還有一個辦法——以靈魂的形態寄身於陽間的一個窮酸小道士身上,借用他的身份在人間行走。 而且這麼做既能隱瞞身份、不暴露自己,還能瞞天過海、騙過泰山府的那幫“事兒精。” 說乾就乾,我去也! 陽間,泰山郡,泰安州。 東嶽廟,觀仙道士的房裡。 這家夥還在睡覺,也幸虧他還在睡覺。 不然我不好下手。 接下來我會以小道童“觀仙”的名義在人間行走。 放心,我隻是借用他的身體,並不會要他老人家的命。 凡人汙穢,真神不近。也就我了,不嫌棄他。 一身雲水玄青色道服,束發背劍,腰係五色束腰條,懸著一個烏金小葫蘆,懷裡抱著給她準備的禮物。 就這麼慢慢悠悠地閑庭信步,閉著眼感受著初秋的天空和午後的溫度。 出了泰安廟,下了山往南走,輕車熟路的,閉著眼我都能找到她家去! 不過,我現在可是以一個凡人小道士的名義去見她,就這麼貿然找過去了多少顯得我好像是有點什麼毛病一樣。 總得備一份禮物! 雖然不想讓她結親,但是也不能阻攔人家有這種想法啊。 窗明幾凈的薛家。 算不上什麼大戶人家,總也不差。 院子裡清風落葉,少女正手托著腮倚在窗邊癡癡地望著窗外。 少女心思總是難解。 可能是悲觀惆悵的,也可能是敏感自卑的,還有可能是細膩溫柔的…… 但總是最美好的。 左師熥心心念念的少女,說不定現在正在心裡悲春傷秋,說不定正在回憶那卷書、那封信,正躲在無人探聽的角落裡偷偷嘆息著。 此時此刻的雪允好像無悲無喜,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是在懷春?還是在猜測將要結親的對象是俊是醜? 這個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心裡著急,卻不能太慌。 想要“搶親”不過是嘴上說說,總不能真的把人家小女孩給搶到泰山府吧? 可我還是想再見見那個心心念念的女孩,想要見見她,想要看看她,親耳聽她說出她心底真正的想法。 不過總還是個無稽之談——我?以什麼身份呢? 操縱著小道士觀仙的身體,我輕輕鬆鬆地翻越薛家的後宅高墻。 反正我不是正神,也不在乎那些凡塵的習俗,可她不行,她還是個女孩,不能讓人看見她和一個陌生人私會。 所以我得小心,不能被她家人發現。 雪允正在後院墻根地下的陰涼處洗衣服,初秋節氣,還不是很陰冷,午後的陽光暖乎乎的,照在人身上,像是生了瞌睡蟲。 觀仙道士出現在她身後。 實際上,應該是操縱著觀仙的我站在她身後。 “雪允!” 我喚她。 “哇!” 雪允被我嚇一跳。 “噓!” 我食指貼唇作出噤聲的手勢。 雪允:“左師熥!你不是說你最近不方便下山嗎?” 我:“你都要嫁人了我能不來看看嗎?值得開心的事,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你這個朋友可真的是見色忘友啊!給你帶了禮物,以我的身份不方便出麵,總不能直接把禮物交給你的父母,所以就當麵交給你了!” 三句話兩句話搪塞過去,總不能告訴她我在泰山府司上班吧? 想要我嚇死她嗎? 雪允:“過兩天你還能再來嗎?” 我:“過兩天我會來!隻要你願意!我隨時都可以過來!” 少女羞紅了臉,低下了頭。 我:“過兩天我會給你請師父求來一條最靈驗的長生鎖,阿柱和小男也會過來!我們一起給你慶祝你的出閣!” 雪允:“我也讓黑狗哥和阿魚過來,到時候我們一起!” 我收起心底的小心思,真心誠意地點點頭,笑著:“好!到時候我們一起!” 雪允:“我不想和一個曾經隻見過一麵的陌生人結伴一生!過兩天我會跟家裡人說,把你介紹給我的家人!讓大家都認識一下你!你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看著少女眼裡的光,還有那誠懇到近乎幼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天真到不行的話語,我被她逗笑了。 我:“好!” 左師熥,生前是前漢一位大將軍的副將,生前為了以後家人能夠免服勞役而選擇參軍入伍,結果大軍北伐失敗,左師熥為了逃避懲罰,一路難逃,靠乞討為生,歷時三年從北方一路逃到南方,被一位閭山道士所救。 師父收留了他,給他一口飯,留他一床被,從此之後師徒倆相依為命。 左師熥不敢回去,他怕自己一旦逃回故鄉,鄉裡的官吏知道自己沒死,自己的家人會因為自己而受到牽連。 為了家人,也為了自己,他隻能成為天地之間一個無名無姓的、活著的“孤魂野鬼。” 可是後來趕上南方鬧大饑荒,師徒二人相繼餓死。 死前,已口不能言的左師熥以供奉自身靈魂、隨侍神明左右為條件,請求天下安定,也求自己不再流浪…… 死後左師熥的靈魂得到泰山府君的度化,他成為陰差,天下也如他所願安定下來。 那也是他作為陰使第一次也是唯一見到泰山府君本人……本神。 第一次見到泰山府君,一生受苦的左師熥苦笑著請求抹除自己生前的記憶,隻保留自己的名字。 他還在陽間為自己立碑,好讓自己在人世間還能有個倚靠。 從那以後,失去了所有記憶的左師熥就變成現在這樣神神叨叨的碎嘴子了。 也正是因為生前因餓病而死,所以盡管現如今他成了陰使,也是有一種打血脈裡就帶著的“不願意挨餓,哪怕是一秒鐘”的信條和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