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不知道他為什麽又開始找你,也許....是你說的那個辦法失效了吧,我也不太清楚....”
她摟了裙角在墓碑前坐下,望著天邊的紅霞,想起那天晚上。
夜深人靜,同一間病房的兩個女生窩在一張床上,頭頂蒙了被子,一起瑟瑟發抖地看著一本鬼怪小說,大氣不敢出,忽然,嘟嚕一聲,手機消息嚇兩人一跳。
“是我男朋友的消息,說買夜宵給我們,夏夏,你想吃什麽?”
即使病著,舒媛也總是先為別人著想。
小夏掀掉被子,大大地舒了口氣:“隨便吧,反正我不挑食,誒對了,我剛才可看到背景圖了啊,結婚照都拍了,出院就辦婚禮了吧,我們雖然是醫院認識的,但怎麽說也是閨蜜了,結婚會請我嗎?”
舒媛眨眨眼,故意道:“不會。”
小夏愣了下,眼見舒媛咯咯笑起來,知道她是開玩笑,左右手哈了幾口氣開始撓對方癢癢。
兩個女生笑鬧成一團,直到護士來敲了門。
可那時她不清楚,一點小小的掙紮都要耗費舒媛很多的力氣。
“會,一定會請你,如果有那麽一天的話,”她說。
小夏回了自己床。
透著走廊上微弱薄光的病房變得安靜,本來以為舒媛快睡著了,然而黑暗中,她又開始說話:“夏夏,我有一個秘密想告訴你。”
“什麽秘密?”小夏單手支起腦袋,“洗耳恭聽。”
半晌,舒媛道:“華錚他…是妖怪。”
小夏滿頭的問號,然後拿被子蒙住頭,捂著肚子在床上笑得打滾,而舒媛沒有在意她把這句話當成笑話,隻是那麽平靜那麽柔軟地講述著。
“華錚真的是妖怪,他什麽都不瞞我,是個很體貼的好妖怪,他可以活很長很長的時間,我想過,自己陪伴不了他走完一生,可最少我也有幾十年的的時間和他一起度過。”
“但是,到下個月再沒有合適的骨髓,我連短短的幾十年都沒有了。”
“夏夏,我沒有時間了。”
“我托朋友聯係到了一個人,有能力清洗記憶,把關於我的,甚至是他記憶裏和我有關的所有人和事都抹除掉,我不確定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我想試試,趁著我還有力氣,明天我想讓他陪我一起去,就說是做個小遊戲。”
“以後,他就不會再認識我了。”
被子裏的發笑聲已經沒了,隻剩下哽咽和一枕頭的水漬:“為什麽?”
舒媛看著天花板,擡手微微揉了下眼角,笑道:“你也太笨了吧,我都說了他是妖怪,妖怪能活的時間太久太久了,一直要記著我這麽一個人不是會痛苦很久很久嗎?”
*
審訊還在繼續。
有人叩門,陳濱起身去開了門,朱厭在門外朝夔牛招了招手示意他出來,道:“抓到了。”
“好,我來看看,”夔牛交代了陳濱幾句後離開,推開了隔壁審訊室的門。
一個染黃毛的小子坐在裏麵,穿得花紅柳綠,就是這麽一個像小流氓的妖怪剝奪了華錚的記憶,還號稱是快樂康複大師。
“你就是孟木?”夔牛拿出審訊的嚴厲態度。
朱厭關上門。
“對對,人名孟木,妖怪孟極,”孟極相當積極配合,不等夔牛接著發問,自己就開始交代。
“我一知道你們是為了他抓我,我在車裏就仔仔細細把當年的事都講了一遍,不過沒關係,我不介意自己再說一遍,但是我先聲明啊,我那會兒也是被逼的 ,那個鬼車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可是我打不過他啊,他還威脅我如果我舉報他他就要找我麻煩,我和他真不是同夥,要是同夥你們說他能不給我易個容什麽的,在建業城你們隨便打聽打聽就能找到我,說明我就是他半路撿的棋子,我.....”
雖然配合,但是廢話很多。
夔牛叩了叩桌麵,打斷他:“說重點!”
“好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誒我先問一下,我這麽配合不用關我吧?我那會兒是正當營業,有營業執照的!”
夔牛張大牛眼,來回捏了捏拳頭,作勢要揍他:“你到底說不說?”
孟極縮緊脖子:“說說,立刻馬上!我呢是兩百年前到的建業城,我…”
“近一點!”
“好好,我壓縮壓縮挑重點,七八年前我開了家診所,平時吧就幫一些個腦袋磕著碰著的妖怪啊人啊修補修補記憶,有些經歷了痛苦自己想忘記的,我就給他們的記憶做做修剪銜接什麽的,我這祖傳的手藝沒有後遺症。但是三年前來了個女孩子,要給她男朋友抹掉關於她的記憶,按照我的原則不是本人自願我肯定是不幹的,可是這女孩兒吧,哎....”
他止不住一聲嘆息。
審訊室本就安靜,聽他說完,空氣裏越發顯得靜謐無聲。
默了會兒,夔牛讓他繼續。
孟極道:“這事兒過去後,我店裏和往常一樣,去年遇到的鬼車,要不是有一天他在我店裏歪了臉,我都不知道他套著人皮呢,太特麽惡心了,他威脅我要我拿出華錚的記憶。”
他從口袋裏摸出一顆三四公分長的菱形水晶,說是水晶其實隻是用水鑽製作的玻璃瓶,裏麵是中空的。
“剝離的記憶我都會放在這個小瓶子裏,保質期兩年,兩年內有人要來取回我還能幫他們裝回去,超過兩年就不行了。”
“超過兩年記憶就壞了?”朱厭好奇發問。
“肯定啊,”孟極實話實說,“我沒有好的存儲容器,最多保證兩年質量,兩年過後記憶就會一點點消融,好比飲料變成了白開水,喝著有感覺但肯定想不起以前的味道了。”
夔牛琢磨了一番,這麽一說就和華錚的症狀對上了。
鬼車找上孟極時華錚被剝的記憶已經殘缺不全,模糊得就差用白開水比喻,因此造成了現在這番局麵。
剛好,也是鬼車想要的局麵。
利用華錚迫切想要找人的欲望,慫恿他抓人,甚至是殺人。
可惜的是華錚對殺人完全沒有興趣。
孟極看著夔牛一語不發,心裏有些打鼓,又看向朱厭,急道:“朱隊長,你們現在能放我了嗎?我早不當什麽快樂大師了,這職業有風險,鬼車找我幹過缺德事兒後我就改行了。”
“那你現在幹什麽了?”夔牛回神,饒有興趣發問,“怎麽說你孟極也是妖怪中迅捷有力的大豹子,結果人樣沒個正行。”
“什麽沒正行,我這叫嘻哈風,但我幹什麽和穿著沒關係啊,”孟極嘿嘿樂,“我現在直播賣煎餅果子,一個月掙好幾萬呢。”
“.......好的吧。”
又一個工資比他高的。
夔牛正色道:“那你回憶回憶,那女孩兒叫什麽,大概幾歲,可以的話把人相畫下來。”
“沒問題,我都記著呢。”
孟極的繪畫技術不怎麽樣,但好歹是把人的神韻描繪出來了,名字也準確。
不出一天時間,建業城分局便將同名同姓年齡差不多的女生資料都發了過來,經過篩選,確定了舒媛。
姑娘三年前就離世,有醫院診斷證明,血液病,匹配到了合適的骨髓,可最後還是發生了排異反應。
合上資料。
夔牛第六次提審華琤,這次隻問了一句,蹲完妖怪大牢還會不會接著找人。
華琤說會。
上窮碧落下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