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燾父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說出了他的名言，“憑本事吃飯，誰的臉都不看！” 　　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誰的臉色都不看的。於是開年以後，提起來副局長的，是另外一個同誌。領導自然合情合理，“小王，你還年輕，老李都五十多了，先提他，這樣他退休時候級別好一點。你們也是老同事了，你說這樣合理不合理？”當然對，這樣的道理，你沒法說不對。 　　那時候王燾父親不知道的是，這次拍桌子的代價是八年。八十年代初，三十不到提副處的，無人不是前程遠大，是個人物。當然了，這並沒有阻止他以後再次拍桌子。王燾年輕時候陪父親喝酒，後來年紀大了王燾父親陪王燾喝酒，平時沉默寡言的父親酒酣後就會吹他兩個八年抗戰：第一次是爬了八年電線桿子，第二次是熬了八年才提乾。 　　低俗小說（Pulp 昆汀電影）裡麵有句話說得好，“你是個人物，不見得你就有種”。王燾父親，是個有種的男人。當然，有種要付出有種的代價：成不了人物。王燾以後的臭脾氣，有一半是從父親那遺傳來的。 　　拍完桌子以後，生活平靜的繼續。 　　兩年以後，省局供用電處劉處長看中了王燾父親能乾活，要求借調他去濟南省局兩年。這個老實說談不上什麼好事，雖然提不上副局長，好歹王燾父親還是計劃科科長掛個總啊，待遇工資獎金都在局裡麵都數得上號，家裡住的是人們戲稱的局長樓（其實不是，準確來說是原本局長們住的樓），二樓拐角大二室一廳那個住房條件，整個小城裡麵都算得上豪宅。去省局就是個大頭兵，省局裡麵科級如恒河沙數呀。不過呢，即使是那麼窮的時代，人也不是隻為了待遇活著的。王燾父親拍完桌子以後在局裡麵的地位實在有些尷尬，顯然呆在小城提乾是遙遙無期了，他心情也不好，換個環境也算是個轉機。 　　可是去濟南，王燾母親乾嘛呢？這時候王燾媽媽事業蒸蒸日上，81年就入了黨，小城最好小學的校長，已經有人私下裡傳她要提教育局長。 　　一家人裡麵最沒出息的當然是王燾，小學時候還看上去是個聰明孩子，初中差點留級。王燾母親是真的沒有辦法啦，去找王燾班主任，都是小城裡有名的老師，總算還搭得上話。王燾班主任叫淑宜，淑宜最後跟王燾母親講，“算啦，這麼個搗蛋熊，還是我留著吧，別人兒誰能跟他纏呀，還是留著，我來給他纏吧。留了級更麻煩，他更不好好學啦。”所以就因為這一句話，淑宜老師把王燾留下了，沒讓他留級，好不容易混進高中，這麼下去八成要去技校了-那時候小城考大學可不是個容易事，幾年出一個去清北的那叫新聞，想進最一般般的甚至野雞大學，你怎麼也得年級裡麵中上吧。 　　所以王燾父母商量了半天，去濟南的話，一一個，作為電力係統子弟，王燾能去SD省實驗中學，那可是省城全濟南最好的學校，將來盼王燾能有個更好的前途，二一個王燾父親在小城已經沒有什麼意思啦，你不想想啊，因為局長已經叫人家當完了，那怎麼辦哪，等著別人退休嗎？再說別人退完休也未必就是你能提起來，對吧？這種事情都不好說的，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om那麼他當然上省局啦，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人家講嘞，人挪活，樹挪死，是不是啊？嗯，這個東西，你在一個地方，你在小城再待著，待一輩子有什麼意思啊？而且那個位置不一定是你的，那你不如換個天地嘍。 　　所以王燾母親後來說，“那，那我就走唄。那個時候，我當時我就想上大明湖小學。就是那個濟南的大明湖小學，省重點嘛，離家又近，對吧，我也能照顧你。你老爸就一心想叫我進電力係統，他就覺得他那麼忙，我再那個那麼忙，那你不又成了沒人管的啦。他叫我上供電局，最起碼的就是我有的是時間，可以管你。他後來也後悔，說當時你要進了大明湖小學，老媽孬好也能多教幾年書，多風光幾年吧，我那時候才40多歲呀。但是那個時候省教育廳不放我，你知道吧，後來調我調不成。調不成，老爸在那個省局又叫他掃地，擦桌子，又叫他端開水，他就不想乾了，他又想回小城了，他都已經回到小城了，打包回家了。回家的第二天是第三天，劉處長電話打過來了，說王老師的調令下來了。我聽說那個是為了我和另外兩個人兒，就是過年的時候，就是當時那個省局的局長，還專門兒跟那個人，教育局的那個人請客吃了飯才給我調的。我當時因為我是骨乾教師嘛，不讓我轉行嘛。那老媽沒辦法呀，老媽隻能走呀！” 　　於是王燾母親放下了她所有所有的事業，去了濟南。 　　王燾以後的一切的一切，都源自於母親的犧牲。 　　這世界上，再沒有比母親的犧牲更神聖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