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燾母親說，“我比老爸入黨早多了，老爸是一個勁地就知道供電，就通不過啊。他人緣不好呀，他得罪人多呀。當年那個通過都是要人舉手表決的，人家就不給他舉手，他就就入不了黨呀。這個可能我估計後來，可能也影響他吧。” 　　王燾父親遲遲提不了，還真的不是隻因為這個。 　　王燾雖然沒有什麼朋友，時不時還挨揍，不過他在小城8，9歲以後的日子還是過的挺滋潤的，而且越來越滋潤。父親升了供電局生技科科長，母親做了小城最好小學的校長。所以那時王燾家的生活，在小城而言，算是富貴人家。在供電局大院裡麵，第一批買了黑白電視，日立的，王燾就美滋滋的看鐵臂阿童木，森林大帝花仙子；第一批買了沙發，王燾就躺在沙發上看閑書，直到父母把他趕起來：“坐沒坐相，站沒站相！” 　　十歲前後，一家人回上海省親。在熙熙攘攘的上海第一百貨王燾第一次看見了遊戲機！百貨商店靠墻架子上排了一溜電視，彩色的。王燾就看見一隻白色的小老鼠在電視屏幕上奔跑，上躥下跳；另外一個屏幕上是坦克大戰，火光沖天。很難描述那個時代的鄉下孩子第一次看見遊戲機的感受，反正王燾就挪不動眼也挪不動腿了，就開始作天作地。遊戲機有兩種，一個黑黑的帶搖把的臺灣出的四百八，一個白色的任天堂帶按鈕控製的七百八。王燾父母寵他當真沒個邊兒，當時就給他買了那個四百八的。後來王燾還抱怨沒買任天堂，因為那個黑黑的遊戲機就一個小鳥兒，小鳥兒飛上去飛下來，還有一個大嘴吃豆子。抱怨歸抱怨，回小城以後樓裡麵的孩子們都羨慕瘋了，當時樓下那個阿彬跟阿彬爸爸就想拿出200塊錢給王燾平分遊戲機，然後王燾堅決不給人家平分，可他還要接著抱怨！後來王燾媽媽也後悔，“就一個小鳥兒！虧。可是你要買那個任天堂是七百八，那將近翻一番兒的價！四百多，那個時候我都很哆嗦啦。“那時候，王燾父親一個月賺不到一百塊。王燾整個兒，就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 　　本來日子這樣平平靜靜過下去也不錯，王燾初中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已經到了要留級的邊緣，所以以後大概率上個野雞大學甚或技校，畢業進供電局混日子，反正那時候還講究家屬頂替來著。 　　不過生活永遠變化比計劃快。供電局改組，生計科一分為二變成生產科和計劃科。王燾父親接管了計劃科，說起來級別沒變，管的東西少了一半多。作為補償，給他掛上了個總經濟師還算升了半級。那時候剛剛出來三師的說法：總工程師，總會計師，總經濟師，可新出來的總經濟師聽上去還是虛虛的，跟計劃科一樣，別人總會嘀咕，你們計劃科不就把各個科室寫的東西整合一下嘛，憑什麼獎金係數最高（跟以前的生計科一樣）？ 　　然後王燾父親就去東北進修了，那個進修班叫局廠長培訓班，去的都是現任局廠長或者是準備提拔的候選人。領導選王燾父親去進修，已經顯然是要升副局長的（副處級）。所以那一年雖然王燾跟王燾媽媽被凍得死去活來，進修本身對於這個小小的家還是一件大大的好事。要知道，在小城，副局長可實實在在算是個人物了。 　　連提拔的表都填好了，隻需要安安靜靜等手續走完，省裡麵批示下來，王燾父親就可以成為小城人物了。 　　年終了，發獎金的時候到了。在八十年代初，獎金可是個大事，家裡想置辦個家電什麼的，全靠獎金了。於是嘀咕聲又響起來了，計劃科的獎金係數，是不是該公平一點向下調調？這個倒不會影響王燾父親，因為他是科長還掛個總，卻會影響他手下的人，所謂影響，一個人幾十塊吧。這本來不算個事，科室裡麵的人自然不希望獎金係數下調，不過就算下調個幾十在局裡麵還算是高的，僅僅低於生產科而已，所以大部分人也就沉默了。隻有幾個本來生技科裡麵就算能乾的，竊竊私語起來，“早知道就呆在生產科了，就算在生產科，我也是先進啊。”這些話，自然傳到了王燾父親的耳中，找書苑wｗw.ｚhaosｈuyuan.com 因為本來就是說給他聽的嘛。 　　於是在年底最後一次局中層乾部會議上，王燾父親發言了，“我不同意計劃科的獎金係數下調。” 　　領導有點詫異，“計劃科的獎金係數下調一點還是局裡麵最高的那一檔啊。比生產科稍微低一點很公平合理嘛。你兩個科室都帶過，知道生產科的工作重一點嘛。”言下之意，反正早晚這兩個科室還是你管，你幫著左手跟右手較勁，吃飽了撐的。 　　王燾父親不同意，說話有點硬，“我認為兩個科室同樣重要，他們我都帶過，同誌們都很努力，獎金係數應該一樣。”他的想法很簡單，我手下的兵，我不替他們爭，誰去爭？ 　　這不是一對一談心，是局中層乾部會議啊，多少眼睛看著呢。領導聽到他硬硬的口氣，你跟誰說應該呢。不過領導就是領導，拿起茶缸蓋撇了撇茶沫，潤了潤嗓子道，“這個調整呢，是根據一些同誌的反映情況來考慮的，的確有它的道理。你說的當然也有道理。要不今年就這樣，明年我們可以進一步考慮。”這話說的多有領導的樣子，有理有據，裡子麵子俱到。 　　可是王燾父親是個有種的男人，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有臭脾氣。 　　於是會議室眾目睽睽之下，大夥兒就看著王燾父親站了起來，“我不同意！” 　　一時鴉雀無聲。 　　領導臉色終於沉了下來，“小王，這是中層乾部會議。你有什麼想法，散會了再說。” 　　王燾父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說出了他的名言，“憑本事吃飯，誰的臉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