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燾猜，月亮在那邊哭了，她一定很失望。王燾感到犯罪了似的，自己真應該對她說我愛你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好的女人啊。 　　可是，王燾不能說謊。 　　王燾知道自己對月亮的感覺，早已經遠遠超過喜歡了，那是一種他甚至不敢去麵對的感覺，他可以肯定那絕對不僅僅是喜歡，可是他的確不知道那是不是愛。 　　而現在，他根本就不想去知道。 　　“對不起，等急了罷？我開心死了，我猜到過你很喜歡我的──是那種真的喜歡，不是因為想跟我睡覺，不是因為想圖我什麼東西，而是那種最好最好的喜歡。我終於聽到你對我說你喜歡我了。我開心得都哭了，所以去洗手間。” 　　月亮說的話，又一次完全出乎王燾的意料。 　　月亮，永遠是一個能讓人感到意外的女人。 　　王燾覺得愈發羞愧了，自己拿無恥的虛偽和自私來搪塞月亮，而月亮回報他的，多到了自己簡直承受不起：她給的這麼多，要求的卻那麼少，我真不配。 　　“你知道嗎？從第二次我們聊天我就喜歡上你了，我從來沒有見過象你這樣的男人，講起話來是那樣的有智慧，想起事情來卻象孩子一樣的天真-你就好象是上帝送給我的禮物-我以前從來沒有去過法語聊天室，我根本就不懂一點法語。你知道嗎？那天，我是點錯了房間進去的。我真幸運啊。” 　　王燾能怎麼說呢？她沒辦法理解他是一個中國人。 　　我能告訴月亮說我有兩張或更多張的臉嗎？ 　　我能告訴月亮我做的跟我說的往往不是一回事嗎？ 　　我能告訴月亮說我有時會帶著一張道貌岸然的臉去做很下流的事嗎？ 　　我能告訴月亮在中國，虛偽是如此的盛行，以致於如果一個人不下流，就會被指責為虛偽，而真誠是如此稀少，以致於流氓都會被視作英雄嗎？ 　　“我隻是說說而已，我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你千萬不要把我和我說的話等同起來。” 　　“我不是小孩子。我問過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我工作很忙的，如果我不喜歡你，我才不會浪費那麼多時間跟你在一起呢。可是我真的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謝謝。我也很喜歡你。你非常迷人。” 　　王燾非常煩惱一件事情──無論他是在真的喜歡一個人也好，或者隻是在遊戲狩獵也罷，他說出來的話總是類似的：我怎麼樣才能表達出我的心呢？ 　　愛一個人或者不愛，是沒辦法讓別人感到的。除了自己，再沒有人能知道。 　　人們可以感觸到的，是高明或者低劣的偽裝。 　　所以，我們孤獨。 　　這一天餘下的談話，是兩個人在比賽尋找到更甜蜜的詞匯去送給對方。兩個人忘記了時間，王燾沒有吃午飯，月亮放棄了睡眠，當月亮那裡已經是淩晨，當王燾這裡已經是下午的時候，當兩個人查著大字典也找不著新字的時候，月亮終於睜不開眼睛了。她是開著電腦睡的，王燾改了安徒生的搖籃曲給月亮催眠， 　　“月亮姑娘的搖籃是一個光得發亮的漂亮雲彩殼， 　　她的墊子是藍色紫羅蘭的花瓣， 　　她的被子是玫瑰的花瓣。 　　這就是她白天睡覺的地方， 　　但是晚上她在鍵盤上聊天。” 　　王燾一遍又一遍的敲著，忘了計算機上還有叫COPY和PASTE的功能。 　　月亮睡著了，王燾開始工作，不時會停下來想象月亮睡著時的樣子。月亮一定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睡美人。 　　所有的人睡著的時候，都是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的。因為我們有更美的聲音去聽，更美的世界去看，在夢裡。無論什麼人，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