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燾首先領教的是濟南的夏天。 　　王燾在濟南供電局招待所樓上的家，是兩間宿舍房，中間有個門連在一起。爸媽住一間，王燾住一間，王燾那間同時也做門廳廚房，放了液化氣的爐灶。白天王燾父母上班，那時候暑假，王燾隻能呆在宿舍小屋裡。兩間宿舍房都朝西，下午正兒八經的曬蒸籠。萬裡無雲，慈祥的太陽公公把萬丈金光無分貴賤彼此的撒向人間，或許格外偏愛了濟南供電局招待所二樓一點點。金色的陽光扯開薄薄的窗簾，溫柔的照在地上，涼席上，涼席上麵躁動不安的王燾身上。太陽公公安靜不動地低聲說道：“你們放心吧，這兒準保暖和。。。“王燾脫得全身上下精光，就剩一小褲頭。汗，嘩嘩的順著脖子，順著脊梁往下流，流了一陣子，連汗都烤乾了。要水！ 　　家裡麵沒有水龍頭，整個招待所二樓就一個水房，五個水龍頭二樓大夥上百人公用，水房緊靠著一個男廁所就一個蹲坑，在炙熱的夏日下午散發著無法形容的味道。王燾家兩間屋就在水房跟男廁所邊上，那味道是晝夜不寧，白天時刺鼻些，晚上時氤氳些，蒼蠅就嗡嗡的飛進飛出，從廁所飛到大夥兒的爐灶或者剩飯剩菜上去。女廁所是沒有的，王燾媽媽就隻能繞遠道去供電局裡麵辦公室找廁所。 　　王燾原來在小城，可是住著二樓拐角大二室一廳局長樓，好多年哪見過這個！招待所二樓什麼都有，老鼠，蟑螂，蒼蠅，蚊子，跳蚤，有時還有臭蟲！斑駁的墻上水漬如現代畫兒一樣，沒燈罩的電燈泡兒一半不亮，一半吱吱叫著把潤黃照在地麵粗糙的水泥上。老鼠們大搖大擺的穿堂入室，蟑螂們慌慌張張的在人們腳底橫行。王燾父母都愛乾凈，在小城最窮的時候住車間家裡邊也一塵不染，可在公共宿舍任你再怎麼愛乾凈也於事無補，一長串屋子都連著呢。王燾長這麼大頭一回被跳蚤咬，比蚊子癢得多！天天曬被子也沒用。有一天王燾背上被咬好大倆包，猜是臭蟲，可怎麼也抓不著。 　　王燾這次倒沒有抱怨，一來剛剛到了省城，鄉下孩子眼睛裡麵什麼都透著新鮮，小城哪裡見過這麼大一湖！二來公用水房有公用水房的好處，宿舍裡麵住了幾個年輕妹子，有一個還有三分姿色，比王燾高半頭，短發。宿舍家居隨便，酷暑裡穿了透亮的薄汗衫，短短的短褲緊緊裹著翹彈的圓潤，水蜜桃一般。王燾在小城大院可沒見過這個，於是早晚洗漱的時候王燾會去偷看，偶爾還會從人家身後緊緊蹭著擠過去。那妹子一邊刷牙一邊往後撇他一眼，看到王燾十四歲不到一屁大孩子，也就不為己甚隨他揩油。王燾小心臟裡邊乓乓乓乓打鼓一樣，這算是他人生最早的跟女孩子身體接觸經驗。 　　除了早晚上下班還有洗漱的時候偷看女孩子，呆在家裡無所事事的王燾就隻能跟小時候一樣看閑書。一樓正好就是供電局的小圖書館，沒一個月就把那的書跟雜誌看完了。然後爸媽買了莎士比亞全集十一本，這個也沒能頂多久，王燾把朱生豪翻譯的看了，剩下的七七八八隨隨便便就翻了翻。然後就隻好看唐詩鑒賞辭典，唐宋詞鑒賞辭典，資治通鑒。王燾至今還記得，開篇李白憶秦娥！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橋傷別。樂遊原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打小王燾就喜歡這種暗黑肅殺的調調。王燾也記下了周汝昌，大概是因為他寫了前言，卻忘了唐圭璋，繆鉞，葉嘉瑩。資治通鑒王燾是當八卦看的，你想想，幾千年的八卦那得多精彩！從那時候起王燾就更喜歡唐故司空太子太師上柱國贈太尉揚州大都督英貞武公李勣（徐世??，隋唐演義裡麵的徐茂功），而不是衛公李靖，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王燾喜歡那個調調：李勣以弱冠之年，懷慷慨之誌，臨陳乃殺之，二十為大將，此時已有天下之誌。然後失鹿後步步履冰於天心之間，唐高祖李淵說他是“純臣”，得李姓而善終，那得有多難。更有乃割股肉以啖雄信，曰：“使此肉隨兄為土，庶幾猶不負昔誓也！”古今基友，難有如此始終！這，才叫人生！ 　　到後來實在沒啥看了就看現代漢語詞典！王燾得有多無聊才會去看詞典！ 　　於是，在濟南暖暖和和的夏天，在濟南供電局那個破招待所的二樓，王燾第二次讀閑書，第一次揩女孩子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