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燾雖然初中差點留級,在小城那個小水窪裡他心裡麵還是很有三分傲氣的,瞧著人家學習好的,他小心眼裡麵就嘀咕,“你小學看過百子全書沒?我學習不好那是我沒想好好學!”家裡條件又好,家屬樓裡麵大院裡頭孩子想玩遊戲機,不就得跟王燾好言好語? 所以SD省實驗中學入學頭一天,他覺得自己很窩囊。 五月初,王燾父親帶著他去SD省實驗中學入學。學期快結束了,無非先入學插班看一眼。 這一眼!SD省實驗中學那校門,從經七路大斜坡往上行去,隻見棗紅色的四根大柱子,上麵跟廟裡麵那樣高高的垂簷,一股知府衙門威壓的氣勢。這氣派,王燾打小別說沒見過,聽都沒聽說過。(哪跟如今上麵那一溜兒白瓷磚橫梁那個難看。1991年5月隨著經七路拓寬工程的進行,學校舊校門拆除,新建現校門,好在王燾91年畢業,不用去看那新門。) 王燾父親騎著自行車帶著王燾,學校門口驗了身份進去。滿眼都是小樓。先看到的是二號教學樓,又高又白,大大的落地玻璃窗,看著根本不像學校,倒像政府大樓!然後是一號教學樓,這樓有年頭兒了。王燾原來小城三中都是水泥樓,新,這樓舊,舊得有味道。窗戶上墻上都爬著藤,不是王燾後來見過的常春藤,是紅紅的蔓藤,把墻上點綴的畫兒一樣。這樓,後來起了個漂亮名字,叫“樹蕙樓”。如果說一號教學樓是底蘊,二號教學樓整個就是土豪!後來二號教學樓也得了個名字,叫“致學樓”,這名字,就沒有文采風流的韻味了,所以怎麼說是土豪呢。然後是實驗樓,紅墻白頂的一棟小樓,乖巧的坐落在校園一隅。居然還有個圖書館!王燾以前見過的圖書館,實驗小學的也好,父親單位的也罷,無非一間大一點的屋子。實驗中學這圖書館可是整整一棟樓!顯然剛剛建成,看上去都能聞到新房子的水泥味兒。乳白色的小粗瓷磚外墻,圖書館敦敦實實的三層小樓,頂上還帶個天文觀測站似的圓頂,一片白裡頭就大門是紅頂紅墻的,看上去簡直不屬於80年代。 王燾母親的犧牲,一多半兒不就是想讓王燾來這山東第一學府上學嘛。 進SD省實驗中學可不是個容易事,更別提半路插班了。王燾父親是SD省電力局職工,算是關係戶,王燾能插班,是電力局五千大洋買下的!那歲月集資辦學方興未艾,聽說省電力公司可能還給實驗中學蓋了一座樓,每個學生入學是5000塊錢贊助。但是後來社會上不是不允許這種集資辦學了嘛,所以也就沒有這些好運氣的電力係統的孩子去實驗了。 王燾父親先帶了王燾見了學校領導,寒暄幾句以後,領導把王燾分到了十二班。 十二班是個很奇特的班級。有全校最好的班主任,也姓王。班裡麵有三強:學校學生會主席,文學社社長,全年級考分第一的學生,也有所有的留級生跟差生。隔壁十一班,是體育生,學習也自然不是他們的強項。之所以把全學校最好的老師跟最好的學生都放在十二班,自然是因為十二班的孩子們差,好學生給他們做榜樣,好老師有那個本事來管這幫熊孩子。 王燾父親帶著王燾來到了十二班,把他交付給了王老師。王老師瘦瘦小小,五十來歲,斑白的頭發打理得一絲不亂,帶了窄框的老花眼鏡。推開門一瞧,教室裡麵烏泱烏泱坐了差不多七十號孩子,那時候高中一個班就那麼多人。完全沒位置了,所以王老師就帶著王燾到了最後一排,在過道上給了他一個凳子,讓他側著坐在別人書桌邊上。王燾慌慌張張拿著書包過去,不小心碰了最後一排一個孩子的書桌,那孩子狠狠瞪了王燾一眼。王燾瞅過去,那孩子瘦而高,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長長的頭發,麵孔斜下下巴上麵一點一條長疤,看上去沒有二十也有十八。王燾嘟囔著,“對不起啦!”然後側坐下,背對那個孩子。 這一天,王燾基本上連上什麼課都不知道。他個矮呀,十四歲不到,坐最後一排,前麵密密麻麻的都是高他一頭的腦袋,他又近視,腦袋叢中縫隙看過去,黑板上寫的什麼嘛也看不清。好容易熬到放學,孩子們收拾書包回家,旁邊那大孩子啪一把推他背上,把他推到一邊,出門揚長而去。上一次在小城初中,好歹還是等了倆禮拜才有人推。 第一天的窩囊隻不過是個開始。後來那個禮拜裡麵,王燾就能聽到孩子們的竊竊私語,“你知道那個新來的吧?自費生!供電局的!”“切!聽說還是鄉下來的。”然後考周內小測試,王燾那在小城都差點留級的學習水平,自然在十二班也得倒著數。十二班它再差,也是省實驗中學啊。然後那個長發的大孩子,就時不時冷冷撇王燾一眼,老師看不見的時候,就會掏出一把彈簧刀,挑指甲。王燾就覺得芒刺在背,頭都不敢回。這跟在小城時候不一樣,新到省城,人生地不熟,自己又是自費生買進來的,哪敢惹事啊。最後一排看不清楚,一天天就是混日子。一直快到六月底學期結束,大概是因為成績不好,他才偶爾間告訴父母,“我看不見!最後一排前麵人擋著!”王燾父母自然趕緊去學校反映情況,王燾才換到了第二排。 王燾在濟南這的頭小半個學期,一言以概之,窩囊。 長這麼大,王燾頭一回覺得這麼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