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燾父親家兄弟四個,王燾父親排老二。大哥過世得早,留下一個女兒。王燾父親剩下倆弟弟,王燾喊他們大爺叔,小爺叔。喊歸喊,王燾卻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樣子,因為沒見過幾次。王燾一家每年回上海省親,會去阿娘阿爺家看老人,卻很少會見到兩個爺叔。王燾隻記得兩個人都很瘦,大爺叔長得有點像王燾父親,小爺叔更瘦更小。而王燾一家在小城住了三十年,上海幾十上百個親戚,父親家就阿爺來過一次,那時王燾一家剛剛住進樓房,就是王燾吃高級帶魚的那棟樓,而母親家那一大家子人,根本就沒來過一個。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嘛,更何況窮在深山。 大爺叔王燾91年上大學以後就見過一次,而王燾恨了小爺叔三十年,三十年以後才知道恨錯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 畢業考試以後,下一步就是報誌願了。 對於王燾而言,選擇其實隻有一個。 清北是絕對不報的,王燾父母怎麼說他也不聽。這是因為他的怨念,清北保送不是給人搶了嘛,這明明跟清北沒有半毛錢關係,可他倔起來反正就是不去清北。 那就隻剩下復旦交大了,而那年北大復旦都要軍訓一年,清華交大一個月,所以清華是當年妥妥的全國第一學府。既然絕對不報清北,那天底下就隻有一個學校了:上海交大。 於是王燾報誌願了。第一誌願:交大,第二誌願:交大,第三誌願:交大。父母要他報個別的保底,不聽。要保底早去武漢大學不就得了,何必拚這半年多命? 至於去什麼係,王燾從來沒想過。他打小就沒有過理想。將來要學什麼,做什麼,不知道。他高中認真念了兩年書,純粹是一開始受了窩囊氣之後立下的宏願,後來是被人搶劫之後的怨念。 王燾,是個沒有理想的高考生。 準確說來也不對,他小時候理想是文學來著,可他不能報中文係呀,他現在是一高三理科應屆生。 所以王燾母親做主,第一第二第三誌願就填了去年交大錄取分數線最高的第一第二第三,想法也很簡單,錄取分數最高的肯定最好呀。看上去簡單,當年可不是信息社會,又沒有互聯網可以查。這是王燾媽媽跑去省教育局招待所問來的。那邊的人還挺好,就告訴她,說這個那個現在是交大的第一,最好的一個係。至於王燾,他根本就不知道,也無所謂。 七月,濟南如爐。柏油路都軟塌塌的,知了有氣無力的叫著。高考,開始了。 第一天王燾考完回家,信心爆棚,“考得比畢業還好!” 吃完晚飯,隨便看了幾頁習題,準備躺下早早睡覺。第二天第一門考生物,這題王燾熟,高二下開始,生物不是永遠滿分嘛。 八點多九點不到的樣子,王燾呆在自己小屋床上正迷迷糊糊呢,就聽有人哐哐砸門,大叫,“哥!哥!”王燾濟南家裡從來七點以後沒來過客人,這乍回事?王燾睡意一下子給砸沒了,爬起來把小屋門開一條縫往外瞧。就見父親打開大門,門外站了一個男人,一米九的個子,手裡拎了瓶酒還是什麼。他一看見王燾父親打開大門,接著大喊,“哥!哥!我來看你了!”王燾又奇怪又惱怒,怎麼突然幾十年頭一回有人來串親戚了?我還睡覺不睡覺了?本來想再看幾眼,王燾母親過來把他小屋門關上,“燾兒,沒你什麼事,好好睡覺!”關上門王燾爬回床上,可哪裡睡得著呀。家那二室一廳又不大,客廳緊挨著他的小屋,隱隱約約傳來談話聲和爽朗的笑聲,聽不清楚。能聽清楚的就是笑聲跟時不時的“哥!哥!”叫自己爸爸哥的,那隻能是爺叔,也不知道為什麼,王燾判斷這一定是小爺叔。客廳一直熱鬧到深夜,王燾這一夜,基本就沒睡,這大概是他這輩子頭一回失眠。從那一刻,他就恨上了小爺叔。你幾十年沒來看過你哥,你挑我高考時候半夜來,你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