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子棋,羅雀是我唯一的徒弟,你要帶她到龔家,去給你做小老婆?”馬佳拍案子摔茶壺,堅決不同意他們倆的事。 羅雀在地上久久地跪著,龔子棋陪她一起。 “師父,”女孩子哭得淒淒惶惶,聲淚俱下,一個頭一個頭地叩下來,“我與七少爺真心真意,我願意給他做小……師父,求您成全我們……” “你們……好!”馬佳抄出虞姬的劍,揮手把身上趙子龍的白蟒斬下一截,蕭蕭墜在地上。“不是要走嗎?走,都給老子滾蛋!出了我福園的門,往後就誰也甭想再進來,甭再來聽我的戲!” 馬佳把那二人追著攆著打出戲樓,引得滿城風言風語。龔子棋頂著家中壓力,到底定下了先娶羅雀的婚約,三書六禮一樣不少,隻是既非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 婚禮前夜,羅雀又來求見馬佳。白雲戲樓的後角門開,門裡站的竟是白雲軒本人,穿的楊四郎的戲服,勾著臉。 “你不一直想上臺嗎?今晚演一個佘太君,我給你配戲。” “師父……” “甭廢話了,進來,讓梨花給你扮上。” “我那不是不落忍她還沒上過臺就走了?”馬佳摟著高楊,醉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臨走了,總得正經見一回年子吧?再說了,她知道自己唱得這麼好,以後保準能紅,興許,就不舍得走了呢……” “一出《探母》,一出《抗婚》,我給她配的王延齡,香子的宋仁宗……” 為了這可意的關門徒弟,竟是他這樣八麵玲瓏又八麵威風的聰明人也傻了,凈做了些無效嘗試。 “你這樣,倒是讓她心願既了,走得更安生,頭也不用回的了。” “嗚,”馬佳隻管埋頭在高楊胸前,甩得他滿衣襟的鼻涕眼淚,“我擰性,我就帶了這麼一個徒弟!他們那麼多人要拜我,我全都沒肯收,那裡麵也有條件好的,但我就是覺得,誰也沒有我的小煥天兒好。我的角兒!我把她養出來了,唱得比誰都好,那身段,一兩多餘的肉我也不叫她長……” 馬佳嚎啕著大哭得悲切,“你再看她那個模樣,那張臉,哪個男人能配得上她?那龔子棋,那個鱉孫王八羔子,他要我的寶貝閨女去給他當個妾……妾是什麼,妾是要端茶倒水,給他大老婆磕頭的,我的小煥天兒怎麼能受這個?她長了這麼大,不就伺候過我一個人麼……” “師兄,”高楊嘴裡一百年才有這一聲哥,“我記得你上一次這樣的哭,還是謝師宴彩排的時候,該你唱《獻壽》,你根本唱不上來,眼淚就跟淌水似的,一直流一直流。” “是哦,”馬佳還嗚咽著呢,喉嚨哽得嘁嘁嚶嚶,“我記著我當時哭得嗷嗷的,也是這麼的趴在你懷裡哭。哭好了,叫我上臺,我還是唱不了。那天隻要一登臺,我就止不住地哭。之後我每唱到這段,都少不得要哭,直到今天也唱不了……” “孟家班的孩子出師,人人都得唱《大獻壽》,當年唯獨你沒唱。如今,也是唯獨你最出息。”高楊敬了馬佳一杯酒。 “罷了罷了,要走就走吧,強扭的瓜,留也留不住。”馬佳迷離著一雙醉得霧濛濛的眼,“可是,高兒,我看到她在臺上唱佘太君的時候,那眼睛裡分明就有光!她愛唱戲,她愛這方戲臺子啊……” “我的閨女兒,我的雀兒,龔子棋,你賠我的小煥天兒……” 漫天的淚海裡,高楊苦苦地劃著槳。今夜白爺的悲涼,舟楫不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