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名利雙收如孟玲,身為戲子,家裡也不能用下人。飯後收拾筷碗,晴姨自然不能叫師父動手,“老祖宗何必費事,有我和馬佳夠了。” 挪到後廚,卻是馬佳坐著藤墩兒,眼巴巴看晴姨一個人裡外穿梭,洗碗抹桌,萬事收拾停度。 “荔香苑一群女兒圍著服侍,難為你今兒還要乾這些。”馬佳抓著一把栗子,囫圇亂嚼著吃。 “這能有什麼,還不是反掌觀紋,”晴姨聲口輕快,“心肝,就別愣嚼了,你拿來,我剝給你。” 就這麼的,晴姨風風光光嫁給了白雲軒,整個荔香苑都是陪嫁。馬佳是個戲子,辦婚禮不許鋪張排場,奈何他人氣大,還是把全京城熱鬧得蜩螗沸羹。 那一天沈嫵也出嫁,送親接親的,都是最好的人手器製,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但她在大紅花轎裡偷眼瞧過跟他們錯身而過的馬家娶妻的歌吹隊,心底不由得生出自己這場婚事“也就那樣”的感想。 也無怪她這樣想,白雲軒迎晴姨過門,是他對她的拳拳心意,龔子棋娶她沈嫵,不過是迫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的表麵文章罷了。 天地高堂對拜,入夜,沈嫵危坐在婚床等著。龔子棋來得不算晚,掀她蓋頭時手還頗輕,怕碰壞了似的。 “四小姐,”他緩著聲氣對她說話,“今天實在勞頓你,多擔待。” 金秤桿,玉如意,龔子棋為沈嫵捧來合衾的熱酒,該有的東西,一樣不落她。沈嫵抬眼眸,望進他炯炯星目,刀裁的眉峰,剪鏤的頜線,她竟也在一瞬間萌蘗出了心動的輜味。 新婚第一天,龔子棋就起了個大早,神清氣爽地走出家門。沈小姐人雖無趣了些,卻著實是個美人,與她作配,龔七樂意之至。 出門就找瓦舍,路上還不期遇到了表妹徐晦。 “唷,大姑娘。”龔子棋擋著徐晦去路,向她打一個輕佻的拱。 徐晦左右看看,自知逃不開,也就從從容容地站住。“還沒賀表哥新婚大喜。”說著行了個淺淺的禮。 “今天好香啊——”龔子棋得寸進尺地湊近徐晦耳側,嗅她的梳頭茶油味道,還咬掉一個包金箔的珍珠耳璫,舔在手心裡。 “這耳環是均朔表哥新送的,還沒稀罕夠呢,”徐晦妖妖嬌嬌地說話,聲情嫵媚,向了龔子棋伸手,“哥哥還我吧。” 龔子棋應聲“好”,就把那珠箔放還在徐晦手裡。卻又措手自她發間拔了一根雙股合歡如意簪,“這簪子見你戴過多回,總不新鮮了吧?” 徐晦無有他法,隻好袖手任這竊玉偷香的慣犯取走她的那支簪,轉輾在指間把玩。 “這個給你。” 龔子棋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裡捧出一朵開得勝雪的白芍藥花,簪在徐晦戴那玉簪的髻下。 “漪園今天開新戲,大姑娘不去砸場子?” “瞧您說的,”徐晦斜斜地倦倚著路旁的銀杏樹,綠葉子遮天漫地。“喝彩擲金的事兒,哪能叫砸場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