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時,葉千庭難得沒那麼吊兒郎當。自她踏進金和殿時,便感覺出了氣氛的凝重。魏星沉端坐在龍椅上,連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葉千庭。 常年稱病的左相張書傑難得在,因為長期閉門不出,他的臉有些浮腫的白,此時隻是低頭不語,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張書傑的父親張國公是先皇的心腹,隻是自先皇駕崩之後,曾經名滿京城的張書傑便患了重病,隻能拿湯藥吊著,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 魏星沉可憐他,封了左相。不過萬朝的相權一向隻是個擺設,沒有多少實權,不過是整理公務,擬寫詔書,偶爾舉薦些人才罷了。 不過張書傑倒是個養馬的好手,上次葉千庭北伐得勝歸來,從他那敲了三十匹汗血寶馬,還在將軍府好生養著呢。那馬個個膘肥體壯,毛發油光水滑,溫順聽話,一看便知道出自養馬高手。 而右相趙端瑞則是眉頭緊鎖,他年齡不大,眉宇間已經有了老態。他的父親是先帝時期的右相,他便在他父親死後世襲了右相一位。 坊間相傳趙端瑞與他妻子一直不和,還曾因為外室的緣故鬧得沸沸揚揚,隻是他一向一副苦瓜臉,葉千庭倒是很難從此時他的臉上讀出什麼可以八卦的內容。 朝堂上,首先討論的便是西北的戰事。正是討論熱烈的時候,葉千庭卻一言不發。魏星沉終於看了過來,淡淡道:“葉愛卿既為大將軍,可有什麼見解?” 葉千庭垂首道:“回皇上,臣雖為大將軍,多年都是在北疆駐守,對西北形式不太熟悉,因而不便說什麼。” 在場的人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誰都知道,葉千庭此次北伐回來,雖然討了不少封賞,看起來風光無限,但是她交了兵符,手上並沒有實際的兵權。一個沒有兵權的將軍,和一個沒有牙齒的老虎有什麼區別? 這次西北便是葉千庭重新大權在握的好機會,朝堂上和她不對付的人都在私下精心準備,不會給她翻身的機會,卻沒想她這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似乎根本就不準備爭西北大將軍一職。 魏星沉隻是點頭,轉向其他人:“既然葉愛卿無能為力,諸位可有其他人舉薦?” 一旁蠢蠢欲動許久的薑國公趕緊上前一步,行禮開口。橫豎他與葉千庭的關係已經降到了冰點,他也不再做什麼表麵功夫了:“臣有一人,可擔此大任!” 魏星沉的麵上看不出情緒:“薑愛卿直說。” “屯騎校尉範良玉。”薑國公一字一頓道出了一個名字。 魏星沉心下一沉,目光淡淡瞟向葉千庭,卻見她神色如舊,似乎對朝堂上所有的討論都漠不關心。魏星沉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已經有人開始附和薑國公。 “範校尉兩年前在囤水一戰立下奇功,確實是個好人選啊。” “是啊,而且聽說他訓練的軍隊一向紀律嚴明,又在西北磨煉了好多年。”很快便又有人附和道。 魏星沉靜靜地等待著下麵的人議論完,對薑國公道:“朕對他也有印象,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薑國公在心裡冷笑一聲,轉頭望向葉千庭,一臉真誠道:“隻是若範良玉為大將軍,隻怕還是不夠,不知葉將軍可願屈尊為範良玉的副將。若有葉將軍這樣的老將,西北定捷報頻傳。” 葉千庭笑了笑,笑意虛虛地浮在唇角,眼底卻是未加掩飾地嘲諷:“薑國公莫不是老糊塗了,陛下還沒有做決斷,薑國公便自己封了範良玉做將軍了?” 薑國公一愣,後背微微有了汗,他確實急功近利了,隻能咬牙先向魏星沉賠罪:“陛下恕罪,臣心係國事,僭越了,臣該死。” 魏星沉隻是不甚在意地抬了抬手以示諒解,薑國公站起身來,麵向著葉千庭,卻遲疑著不再說話。 一直沒怎麼參與討論的張書傑難得開了口,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是多年喝藥導致的沙啞:“臣覺得薑國公所言不虛,範良玉確實是一個好人選。若有葉將軍相助,更是如虎添翼。” 張書傑雖然沒有實權,但是丞相貴為文官之首,而且他多年也沒有什麼明確的黨派,此時開口,話裡的份量自然舉足若輕,迅速讓不少中立派也附和起來。葉千庭頗為玩味地瞟了他一眼,開口道:“臣原是不知,薑國公和張相雖為文臣,卻都對戰事很感興趣呢。” 她話裡的惡意昭然若是,張書傑隻是冷冷回道:“事關黎明百姓,匹夫有責,葉將軍這種時候還要分文臣武臣嗎?” 葉千庭噎住,索性閉了嘴,望向魏星沉,這件事最後的結果,還是由他拍板才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魏星沉隻是默默回避了她的目光,低沉道:“朕命範良玉為西北大將軍,趙虎為副將。領兵十五萬,三日後出兵西北。”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張虎是張書傑的第四子,平時跟在軍中蹭蹭軍功,未曾有什麼亮眼的表現,因而一直不鹹不淡著。自新皇登基,葉千庭南征北往,一枝獨秀,幾乎很難有給其他人的機會。這次西北一戰,有範良玉作主將,對方又是個根基未穩的蠻夷,自然是個立軍功的好差事。 即便是張書傑也有些訝然,他不過是答應薑國公做件事罷了,卻沒想魏星沉直接把葉千庭踢出局,把自己的兒子張虎拉進來了。 其他的大臣也是神色復雜,炙手可熱的葉將軍居然直接被忽視了,莫非朝堂又有了什麼新動向?又或是陛下同葉將軍有了什麼嫌隙?他們低著頭,用恭順靜默的態度掩蓋住心中的想法。 張書傑匆匆瞟了一眼麵色沉靜的魏星沉,才發現這麼多年,自己已經逐漸看不透這個在腥風血雨中登基的少年地位那個了。隻是容不得他多想,張書傑趕緊跪下,磕頭謝恩:“臣替犬子謝陛下隆恩,犬子一定肝腦塗地,盡忠職守。” 魏星沉微微點頭,張書傑的餘光望向葉千庭,卻見對方正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他,那雙眸子幽暗狠厲,仿佛來自地獄索命的厲鬼。一股寒意從張書傑的脊梁骨往上沖,他下意識開始懷疑,自己居中蟄伏這麼多年,今日旗幟鮮明地站隊了太後黨,是否是個好主意。 目光交匯,葉千庭隻是唇角微勾,她的神色裡,有著不加掩飾的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