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泡了山楂茶坐下,男友唐輝的電話就來了。 “蘇蘇啊,你又有幾天沒回家了?” 唐輝說的“家”是他們兩人租的一個公寓,因為公司會議頻繁和時常需要出差的關係,蘇琇文經常住在江盛公司兩公裡外的宿舍,這個他們兩人租了三年的“家”已經很少回去了。 “我也沒辦法呀,公司基本上天天晚上要開會,經常開到十一二點,再回去也睡不了幾個小時。” “那你就不打算再回來了?” “唐輝,你也支持一下我的工作嘛,現在工程公司的壓力都是很大的。” “我還不支持你嗎?家裡天天催我,我也覺得工作上的事是永遠也做不完的,其實也可以考慮先結婚再奮鬥。” “但是現在我的工作正在關鍵時候,不太可能就去結婚生孩子吧。” “那我們這樣耗著有什麼意義呢?要不你乾脆換個工作吧。” “你又說這個……,我要上班了,改時間再聊吧。” “那好吧,既然這樣,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唐輝在一家裝飾公司裡做業務推廣,也是近幾年的事,早先他做過職員,賣過保險,也乾過銷售,後來都是因為業績不佳被勸退。三年前,蘇琇文在一次地產展會上遇到唐輝,被他的瘦削身材和白皙臉龐所吸引,她一直都喜歡這樣的類型。那天唐輝正負責展會中的一個家裝攤位,一身標準職業裝的他不知為何,一遇到蘇琇文便興趣頗濃。蘇琇文在第二次經過他的攤位時就被唐輝留了聯係方式。 後來兩人聯係漸頻,唐輝約蘇琇文參加了幾次同事組織的牌局,唐輝牌技高超,給蘇琇文留下了深刻印象。不久之後兩人開始單獨約會。終於在一個多月之後,兩人借著一次外出遊玩墜入了愛河。蘇琇文對唐輝的過往極其好奇,一個不到三十的人居然有著那麼豐富的就業經歷,麵對挫折毫不氣餒,又對新的行業有不斷的好奇心,這在當時的她看來,唐輝簡直就是一個自己期望中的人生同行者。 但是隨後的共同生活立刻打破了她的幻想,唐輝一直在不停抱怨工作的收入太低,然後和一幫和他差不多不得誌的同事頻繁打牌,每當蘇琇文勸他上進時,唐輝總是以“機會沒到”來應付。 最近這段時間,兩人的關係已經進入了一段低穀期,蘇琇文一開始對唐輝的諸多好奇漸漸因為熟悉而變得毫無新意。雖然他們還維持著男女朋友的關係,但是蘇琇文的意識中,唐輝並非是自己以後可以相守到老的生命另一半。當一切的過往慢慢改變了定義,兩人之間的唯一維係隻是某種偶爾關心所養成的習慣。最起碼現在還算是有個男友,不至於成為別人眼中的孤家寡人。 其實蘇琇文對自己這份工作並沒有什麼怨言,在她的經歷中,因為容貌並不出眾,所以以往工作上的任何成績都是以她孱弱身體的不斷透支作為代價的。工作已經成為唯一能夠支撐她繼續像正常人一樣存在的理由,除此以外,她已經不敢對其他的事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奢望。 這一天,老徐的沉默無聲讓蘇琇文深感奇怪。過去的他,不會經常選擇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停留,反而常常流連在公司大堂的熱鬧氛圍中,或是滔滔不絕地與人探討產業政策,或是深入淺出地與人暢聊商業形勢。即使是遇到再麻煩的案子,老徐也沒有這種被一桿子打趴下的表現。然而,今天的他卻特別安靜,仿佛一個抑鬱癥患者,從上午與蘇琇文一同步入公司大門起,除了中途出來泡了一杯茶之外,他幾乎一直都待在辦公室裡鬱悶地坐著抽煙。 成本經理鄒玲走到蘇琇文的身邊,用肩膀輕輕碰了碰她,說:“蘇蘇,你師父今天怎麼了?平常整個大堂可都是他的聲音啊。” 蘇琇文看了一眼老徐的辦公室,輕聲說:“辭職了可能心裡不舒服。” 鄒玲拖了一把椅子在蘇琇文身邊坐下,壓低了聲音說:“為隆宇的事情?好像也不至於吧,江盛每年那麼多訴訟案子,也不可能結果都是對我們有利的。” 蘇琇文說:“但是這次隆宇的案子好像對他打擊挺大。” “不過,”鄒玲頗有些神秘地說:“我可聽隆宇的人說了,老徐原來就認識隆宇的老板,這次不會是聯手做江盛吧?” 蘇琇文有些氣憤地說道:“怎麼可能?又是誰傳的小道消息?我師父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我也隻是聽說,工程部那幾個一直去工地的人都這麼說。” “推卸責任,現在隻要項目一到訴訟階段,就好像都是我們風控部闖的禍。” “不過我們江盛可能也是有點問題,現場管理的人太少,分包商又都是老板的關係,本來也不想讓我們去管,當然資料都沒辦法搜集了。”鄒玲看著蘇琇文的反應,趕緊換了一個語氣。 蘇琇文也明白,最近江盛公司的業務不太順利。特別是因為項目收款不力導致的公司虧損正在不斷惡化,幾個項目在分包老板撕破臉皮索要賠償時,江盛公司卻又總是因為資料不齊陷入結算困境。這是江盛早已存在的問題,從前幾年開始,江盛已經大幅度減少自有施工隊伍,管理人員也從五年前的200人左右有一下子減少到60幾人。現在公司層麵接到的業務一般都是直接找以往合作過的勞務公司進行施工,江盛公司甚至都不能保證每個項目有委派的專職項目經理,目前江盛公司在每個項目委派的項目經理清一色都是兼職,每個人手上不兼個五六個項目都不會罷休。不能保證專職的項目經理,自然也就沒辦法真正的掌控分包單位,於是分包的各種不職業操作讓業主漸生不滿,多個項目都是在做到結構差不多完成時被業主責令停工。 “項目的個數還是太多了,”蘇琇文說:“以江盛現在的人員編製,根本管不過來。” “現在的形勢,也隻能靠掛靠了。管理費隻收兩個點,你說還怎麼派人?章總上次還說接下去如果再有項目,我們成本的人都要派去當項目經理了。”說到最後這句,鄒玲似乎還有些不知從哪裡來的得意。 “真要派你們成本去當項目經理,你們去嗎?” “誰要去啊,材料全都是采購部定了,我們去也就是管幾個勞務隊伍,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覺得不一定是壞事,”蘇琇文說:“可能領導這個方向還是對的,每個人能夠盡量熟悉一點不同的崗位,對個人也是一個成長嘛。” 鄒玲一撇嘴,說:“道理是沒錯,但是誰會真的去做,你想,我們又沒有現場經驗,又管不住勞務,去了隻會闖禍。你也知道,江盛現在是人人可危,一點小錯誤搞不好就要被辭退了。你沒看之前那幾個,不都是找點毛病逼他們自動離職嗎。” 蘇琇文忽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對鄒玲說:“你還怕什麼,你是章總的老部下了,再怎麼樣也不會把你推出去。” 鄒玲邊擺手邊說:“現在不一樣嘍,老部下哪裡比得上人家好看的,再裁人也不會把好看的裁掉的。” 蘇琇文知道鄒玲是在說行政經理陳辛燕,的確陳辛燕長相出挑,身材打扮都是可以甩她們一條街的。最近一年多來,江盛每個部門都裁了一半以上的人,唯有行政部鐵打不動。按章勇的理由,行政部八個人都是直接為公司領導服務,有大量的事務性工作要做,所以裁員的事暫時和行政部無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也不錯啦,你們成本部到現在都還有十個人,不像我們風控,滿打滿算才五個人,我師父再一辭職,我們就隻剩四個了。” “十個人也不夠用啊,江盛現在項目個數算起來要一百多個,平均一個人就要負責十幾個。而且每年根本就沒有空閑的時候,剛做完預轉固,項目停工了,馬上又要開始結算了。公司每年還要投十幾個項目的標,部門裡一大半都是新手,連標書都做得磕磕巴巴,你說讓我怎麼安排。” “不過這倒也是,本來當中還有段修整期,一旦中途停工,計劃就全部打亂了。”蘇琇文說。 “我聽說接下去你要做風控部經理了,”鄒玲湊近了說:“這事定了嗎?” “我也不知道,沒接到通知。” 鄒玲有些得意地說:“我已經聽說了,章總好像已經同意了,不過想想,你也應該可以接班了,連著幾年的優秀員工,你不當經理誰當經理。” 蘇琇文的心裡非常矛盾,她已經在江盛做了八年,雖然一開始進公司時並沒有步步高升的想法,但是連著幾年的順風順水讓她開始對自己的職業前景有了憧憬。從三年前第一次獲得公司年度優秀員工開始,一個夢想就已經在心裡發芽。但是如果用師父老徐的離職作為她上升的鋪墊,她還是覺得有些難受。 “反正都是由公司安排,我做不做經理都一樣。”當著鄒玲,蘇琇文隻能說一句言不由衷的話了。 正說著話,蘇琇文桌上的電話響了,是行政經理陳辛燕打來的,通知她去副總沈昊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