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許思涵合上筆記本電腦,說:“程經理,我帶你去看看吃飯地方,先熟悉一下周邊情況,靳永良我已經聯係了,他一會兒就會過來。” 於是兩人關了門來到公司外,沿街開了好幾家鹹肉菜飯和黃燜雞米飯,還有蘭州拉麵。 許思涵說:“程經理,你看中午我們吃點什麼?” 程宗唯看了看,臨街店裡的人都比較多,還有站著排隊的,於是說:“要不就找個有炒菜的地方?人少點,不用排隊。” “你請客?” “那是小事。”程宗唯說。 “好呀,沒想到程經理還是個爽氣人!” 在一家家常菜館坐下,程宗唯問:“詩臣公司的人中午能喝酒嗎?” 許思涵說:“沒人管,有時候幾個老總中午都在喝酒。” 於是程宗唯隨意點了三個菜,又叫了幾瓶啤酒。 酒菜上桌,程宗唯說:“上午開會我聽他們說一部有個項目被投訴了,是什麼情況?” 許思涵邊發著微信邊不以為然地說:“沒什麼奇怪的,每年都會遇到,就是分贓不均嘛。” “怎麼個分贓不均?”程宗唯喝了一口啤酒說。 “谘詢業務每來一單差不多都是有回扣的,有時候回扣沒及時到位,客戶那邊就用投訴來敲打敲打你。” “這個回扣一般有多少比率?” “二十,三十,反正就差不多這樣一個點數。” “這次好像是行業協會要來飛檢。” “那就是協會那邊的意思也沒表示到,如果協會搞定了,他們就睜一眼閉一眼,一般每年大檢查前都會給協會塞個紅包,五千,一萬的都有。” 程宗唯接著問:“那這樣一做還有多少利潤?” 許思涵說:“算也算得出,客戶回扣少的二十,多的三十,實施部門的成本一般四十不到一點,公司管理費用二十幾,協會那邊再搞掉一兩個點,你說還能有多少利潤?” 程宗唯這才聽懂,原來谘詢業務的收益並不像他原來理解的那樣高。 “那這樣算不是就沒什麼利潤了嗎?” “利潤不在這裡麵。” 程宗唯有些驚訝,“那是在哪裡?” 許思涵搖了搖頭,“程經理啊,你還真是不了解這個行業啊!一部做的大部分是工程審計,審的都是工程款,對施工單位來說,用錢換錢是最簡單的做法。” 程宗唯懂了,其實也就是花錢擺平一兩個人,然後拿到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審計結論。這種情況在他以往地產公司的工作中業時常遇到,並不是一件陌生的事。 “不會有什麼問題嗎?”程宗唯故意問。 “一般都不會有問題,一個項目裡,往往甲乙兩方是早就已經穿一條褲子的,我們接了項目,甲方就會明著暗著表示他們的要求,總體要求隻有一個,刀切豆腐兩麵光。” “既然都這樣了,那怎麼還會搞出矛盾來?” 許思涵說:“有時候我們會拖客戶的回扣,再壓一下部門的成本,老套路。” 程宗唯問:“我們這個部門不會也有這種情況吧?” 許思涵哈哈笑了,“程經理,這個你放心,我們部門現在連一個像樣的項目都沒有,想有這種情況也不可能。” 這倒是程宗唯沒想到的,三部目前居然連一個項目都沒有。 “沒有項目?” 許思涵肯定地點點頭,“沒有,就連這個部門也是兩個多月前剛剛成立的,一共也就做過兩個很小的項目,做完了就沒有了。” “成立了也沒經理?” “沒有,”許思涵停頓了一下,說:“算了,我也不瞞你了。” 程宗唯有些好奇,“什麼情況?” 許思涵喝了一大口啤酒,說:“我去年來詩臣的時候先是在一部,年底的時候公司實行人均產值考核,有我在,一部的人均產值就達不到,也拿不到產值獎。我要是不在,他們就差不多正好,所以我被一部擠出來了。” “人均產值指標多少?” “四十萬,一部本來就差不多接近五百萬產值,他們十二個人。” “你沒有項目在做?” 許思涵搖了搖頭,“沒有,大項目他們都搶走了,小項目又做不出多少產值。” “你不是馬偉鈞介紹來的嗎?怎麼也會沒項目做?” 許思涵笑了,“就是因為是馬偉鈞介紹來的,這裡有的人才會特別有情緒。” “這又是為什麼?” “馬偉鈞和顧董事長是老朋友,但是現在詩臣實行‘總經理負責製’了,顧董事長馬上就沒什麼權力了,裡麵真正當道的是覃總和徐總師,業務安排是徐總師一支筆,所以……” 正說著話,一個三十出頭,頭發淩亂且有些灰白的青年走了進來,許思涵說:“靳永良來了。” 程宗唯順眼望去,靳永良已經走到了桌前,一坐下就用手捋了捋鬢角有些發白的頭發,對著程宗唯笑了一下說:“是程經理吧?” 程宗唯也微笑了說:“小靳。不過看起來好像也不小了,都有白頭發了。” “沒辦法,初中就開始白了,就隻好隨它去了。” 許思涵說:“好了,永良,我們這個養老俱樂部的人又增加了。” “你們歲數都不大,怎麼會被叫養老俱樂部?”程宗唯聽了有些不解。 靳永良拆了簡易包裝的碗碟,不以為然地說:“部門沒業務,就跟混退休一樣。詩臣裡麵其他部門早就這麼定性了。” 許思涵給靳永良也倒了一杯啤酒,轉頭和程宗唯說:“程經理,我們三個都算是顧其敏這條線的關係戶,現在整個詩臣都知道了。你來的時間不太對,詩臣上個星期剛剛通過了覃甬德提出的總經理負責製,顧董事長基本就不參與公司管理了,接下去我們部門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靳永良喝了一口啤酒,說:“總師室那幫人都是覃甬德的關係,這個星期開始,總師徐自毅提出準備在詩臣裡搞部門的末位淘汰製,我聽說他已經在寫方案了,其實也就是想把我們這些顧其敏的關係通過所謂製度的設定直接擠出去。” “怎樣一個淘汰法?”程宗唯問。 “就是部門產值最後一名的人淘汰。” “那不是每個部門都要淘汰一個?” “所以他們今年可能會設定一個套路,先設一個人均產值,去年好像是40萬,達不到的人自動就進了這個淘汰備選,從裡麵再找那個最差的淘汰,這樣一來,隻要部門總產值到了,就不用淘汰人了,因為產值怎麼分配是部門自己可以搞定的事。” 程宗唯問:“產值指標是每個部門一樣的還是根據不同部門性質分開設定的?” “這次他們肯定會設置一個一樣的指標,因為他們手頭的項目是有保證的,一年能收到多少費用也是差不多可以算得出的。我們這個三部就危險了,不要說現在沒項目,就算是有項目也不可能一下子能夠做到和他們差不多的規模。” 許思涵笑了說:“所以怎麼設定,我們三部都是達不到的,程經理,你就等著年終看別人的臉色吧。” 程宗唯說:“這樣一聽,好像我來得的確不是時候。” “反正也沒什麼,”靳永良說:“到哪裡都是混,這裡待不住就再換個地方。” “是已經在找地方了?”程宗唯問。 靳永良不以為然地說:“那倒沒有,我這樣的人既沒有證書,也沒什麼專業能力,到哪裡都不受歡迎,就算找也沒那麼好找。” 程宗唯點了根煙,問:“詩臣的業務來源一般是……” 靳永良喝了一口啤酒,說:“一部工程審計和二部項目投控,其實都算是詩臣的傳統業務,公司本來就有一部分的客戶資源,加上他們兩個部門的人自己平常也會去找些小項目,所以他們的業務其實都不缺。我們三部說起來是工程谘詢,就是偶爾有一兩個他們都不要做的項目會扔過來,我和小許就快速走一遍流程結束算數。隻要是能扔給我們部門的,基本上都是沒錢賺的項目,不會有人搶,因為不值得他們花很大的精力。” 程宗唯終於知道上午開會時幾個人莫名的笑來源於什麼了,原來大家都知道程宗唯被安排進一個沒有業務的部門,就等著看他什麼時候自己提出離職了。 “你想,顧董事長都要調走了,你來了不是更加要靠邊站。” 程宗唯問:“詩臣不是還準備改製嗎?” 許思涵說:“是啊,顧董事長一心想向上合並,他甚至不惜成為合並後的弱勢一方;覃總和徐總師就不一樣了,他們考慮的是自身的職位,如果向上合並,他們的職位隻會更低,所以他們一直是堅持向下收購小公司,這樣,他們的位子才不會有變化,管的人也會更多。” 靳永良說:“顧其敏看的是公司的後續發展,覃甬德和徐自毅隻關心自己的位置和權力。” 程宗唯說:“那你們呢,就甘於在三部這樣混著?” 許思涵嘆了一口氣說:“對我來說,其實我是沒有任何辦法的,業務能力不強,客戶資源沒有,人在屋簷下,隻能先低頭。” “自己就一點業務都沒有嗎?” 許思涵苦笑了一下,說:“我們這種人現在能認識的,最多就是一些經辦人,他們都沒有實權,沒有實權基本上就是拿不到什麼像樣的業務,這在現在這種公司裡也非常普遍。哎,程經理,你有沒有什麼業務資源嗎?” 程宗唯剛想說可以去原先的地產公司找找,但是一下子想到詩臣的復雜性,於是說:“現在也沒什麼資源,無業的時候多於有工作的時候。” “我和永良也沒什麼想法,有項目安排給我們,我們就做做,沒有項目,我們就混著。” 靳永良附和道:“基本沒項目,就是混。” 程宗唯想了想,說:“我可能最多也就是找幾個小項目,能找來10萬產值的項目就算好的了。” 許思涵和靳永良相視一笑,說:“那我們三部就徹底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了,七月份剛成立三部的時候,我們就整整清閑了一個月。照現在這個樣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今年也就是拿拿最低工資,一直到別人把我們擠出去為止。” 程宗唯不禁有些失望,馬偉鈞鄭重其事推薦他來的居然是這樣一個地方。 “我問一個可能不太適合的問題……”程宗唯有些遲疑地對著許思涵。 “沒事,你問。” “你和馬偉鈞是……” 許思涵又笑了,說:“他是我舅舅,親的。” “哦,哦,不好意思。” “沒事,這事整個詩臣都知道,所以覃甬德可能以為你也是馬偉鈞的親戚,不過因為我沒見過你,所以覺得你應該不是舅舅的親戚。” 程宗唯說:“我這個周一剛認識他。” 靳永良聽了先是笑了,隨後卻馬上又嚴肅起來。 許思涵則現出一臉驚訝的表情,“不會吧?你們剛認識,他就敢推薦你過來?” 程宗唯點點頭,說:“周一上午認識,周二中午聊了幾句,周三晚上他要我過來。” 許思涵的身體往後一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舅舅肯定是老糊塗了,你呢?你沒有覺得這樣也有點草率了嗎?” 程宗唯說:“不一定。” 想了一會兒,許思涵有些失望地說:“算了,我也不想了,反正和永良一樣,混到哪裡是哪裡了。” 過了一會兒,許思涵好像又想起什麼,問:“人事給你內網權限了嗎?” 程宗唯說:“沒有。” 許思涵從包裡掏出手機,截了一個微信圖片發給他,說:“你有空上去看看吧,可能你看了之後就有想走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