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初秋的陽光隔著窗戶玻璃斜穿整個三部。程宗唯點開手機,照著許思涵發給他的圖片信息上了內網,內網上都是些內部操作指南,製度流程,每個項目檢查下來的問題和集團的批示,還有就是各個階段的上呈報告,包括內部績效的,改製的初步方案等等。 靳永良詭笑了說:“老大,我看到你皺眉頭了,是不是看了就有想跑的念頭了?” 程宗唯說:“那還不至於,先了解一下內部情況總是需要的。不過總感覺資料的分類有點亂,有的資料好像並不適合全部公開。” “你是說那些集團的資料?” 許思涵說:“好像都是些新聞,什麼集團領導調研啊,慰問貧困家庭,還有行業協會開會那種。” 程宗唯說:“大致看看再說了。” 許思涵笑了,“其實很多資料對我們三部來說都是沒什麼關係的,網管覺得內網上的界麵太多,每個分類的內容又比較少,所以就亂七八糟的扔了一些文檔。” “看這個樣子,網管應該也是外聘的。”程宗唯說。 靳永良一下來了興趣,“就是,資料分類這麼亂,還不如讓我來做這個網管了,網絡的事我還是比較有興趣的。” 許思涵點了點頭說:“是啊,永良在電腦這塊還是比較熟悉的,隻不過詩臣這種小型企業,怎麼可能去專門設一個固定的網管崗位呢。” “我看上麵好像沒什麼東西是關於工程谘詢的吧。” 靳永良端起杯子和程宗唯碰了一下,說:“程經理,你還真的以為詩臣要推工程谘詢嗎?” “什麼意思?” “其實這就是一個幌子,詩臣的上級單位,也就是同輝集團,整個集團有十幾家公司,沒有一家是專門做工程谘詢的,詩臣在集團裡又總是倒數排名,為了不至於讓集團直接把詩臣扔到社會上去,詩臣就要找個名義上的創新業務作為裝飾。” 程宗唯說:“有沒有可能是幾個老總真的想拓展一下工程谘詢業務呢?” 靳永良的頭搖得像撥浪鼓,“要是真的想推,還會把我們幾個都扔在一起嗎?社會上又不是沒有這方麵的人,隨便招兩個專業一點的都能做起來。” “那詩臣之前有沒有做過工程谘詢業務?” 許思涵說:“自己做的一個都沒有,掛靠的好像有過兩三個。詩臣一直在做工程審計,像可行性研究之類的項目一是收費低,二是詩臣現在的人專業能力不夠,所以從來沒有做過。不要說詩臣,很多做工程審計的公司也不想做,因為這種業務不是一直有的,一旦要做,就要一直配備著專門的人。” 這果然是一個問題,因為詩臣並沒有一個可以直接上手做工程谘詢的人。這樣看起來,詩臣的確可能是沒有很大的想法要把工程谘詢做起來。但是馬偉鈞為什麼要極力促成程宗唯的加入,難道憑程宗唯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改變詩臣的經營理念嗎? 程宗唯忽然想起和黃野平的約定,的確,現在是需要和黃野平見一次麵了,因為黃野平的海營公司也算是個有點年頭的工程谘詢公司,他可以從黃野平那裡得到關於工程谘詢業務操作方麵更多的啟示。 “黃總……” “哎,宗唯,宗唯,我也正想著要給你打電話呢。你說,你那天有時間?” “周二吧,我現在在南京上班,你看我們在哪裡比較方便?” “我都可以,去南京也就一個多小時的事,我過去好了。” “黃總公司沒什麼要緊的事吧?” “當然是有事想和你聊聊,現在谘詢行業的形勢有點微妙,我想聽聽你老兄的高見。” “那好吧,就周二。” “好,我到了之後先找個地方,然後發定位給你。” 餘劍峰不知什麼時候晃了過來,站在三部的門口說:“程經理,現在有空嗎?” “有空有空。”程宗唯趕緊應了一句。 餘劍峰的食指朝外一指,說:“我帶你到處看看?” 程宗唯說:“好啊,我也正想隨便看看。” 兩人一路直接走到了公司大門的邊上,餘劍峰說:“程經理原來是在哪個單位?” 程宗唯說:“有一段時間沒上班了,一直待著,都有些脫離社會了。” 餘劍峰笑了,程宗唯看得出那是他發自內心的笑,餘劍峰說:“那你來詩臣可能還真有點適應不了,我們這個公司一向都是不規則運行,閑的時候特別閑,忙的時候又特別忙。” “一般什麼時候比較忙?” “下半年吧,特別是年底,沒辦法,國有企業年底要清賬,很多項目都會擠在一起來。哎,以前你做過谘詢嗎?” “那倒是沒有,在地產公司混過幾年,也算是被行業淘汰的人,要不然也不至於靠關係來這裡。” “那你可要好好適應適應了,谘詢公司都是知識分子,人精,你可能不一定搞得過他們。” 程宗唯聽出了他話裡的幸災樂禍,於是順著說:“我也是先做著看看,實在不行了再做其他打算。” “就是啊,詩臣裡麵,業務都由總師室安排和管理,如果不能搞好關係,就會很難做。” 程宗唯說:“我聽小許說,三部現在也沒什麼業務,總師室不給安排業務嗎?” 餘劍峰故作神秘地說:“你還不知道吧,小許是東谘的馬總安排過來的,其實小許的能力做不了什麼像樣的業務,她在這裡隻是因為顧老板的關係。最低工資養個把人,詩臣還是養得起的。” “那小靳呢,他也沒能力做?” “靳永良啊,他大概連小許都不如了,之前在行政部乾了幾個月。以前也不是工程相關專業的,沒什麼基礎,平時就知道捧著個遊戲機,或者就是玩遙控車模,你說這樣的人能乾什麼。” “但是公司既然成立了這個工程谘詢部,應該不會就一直這樣下去吧?” “當然不會,形勢都是在不斷變化的,誰讓他們兩個來的時候,顧董事長還能做點決定,接下去可能就沒那麼好混了。我剛剛還聽到顧董事長讓你出點改製的建議,我告訴你啊,改製可是詩臣的一個雷區,輕易不要去碰啊!” 程宗唯故作不懂,“碰了會怎麼樣?” 餘劍峰望了望四周,說:“顧董事長就要退休了,大半的可能是去集團擔任個閑職。他要往上合作,這種改製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但是現在詩臣裡的中層呢,馬上職務就要普降一級,你說他們會答應嗎?如果簡單點找家乙級公司收購了,中層可以管的人就更多了,你說,這兩種情況,大家會支持哪一種?” “這個我懂,那我先混著再看了。” 餘劍峰似乎非常滿意程宗唯的回答,兩人又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一會兒就各自回辦公室了。 剛回到辦公室一會兒,覃甬德就站在了對麵谘詢一部的門口,說:“金寬,飛檢項目的事解決得怎麼樣了?” 一部的經理謝金寬趕緊跑到門口,和覃甬德匯報,“覃總,客戶那邊已經去意思過了,基本沒什麼大問題;協會的電話打了幾次了,都說找不到孫副會長,孫副會長的手機也打了,沒人接。” 覃甬德說:“那就接著打,一定要把他約出來。” 謝金寬說:“好,那我一會兒再打。” 覃甬德嘴裡不知咕噥著什麼就走了,謝金寬站在走道裡目送覃甬德遠去,轉頭看到了程宗唯正坐著,於是走了進來說:“程經理,在忙啊。” 程宗唯應了一句:“謝經理啊,不忙,來坐坐。” 謝金寬坐在程宗唯對麵,掏出一根煙扔給他,說:“這次麻煩了,協會孫副會長一看到是我們詩臣人的電話,就不接了,程經理有沒有什麼辦法?” 程宗唯想了一下說:“我也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不過我隨便說一句閑話,或許可以找關係好一點的協作單位參與過渡一下。” 謝金寬聽了這句話忽然像愣住了一樣,什麼話也沒有說,點了點頭站起身就回了谘詢一部。 程宗唯相信他是聽懂了,既然協會孫副會長不接詩臣公司和人員的電話,說明問題已經不是像一開始想的那麼簡單了。程宗唯的話是建議謝金寬找一下平時經常配合業務陪標的那些單位,其中可能就會有和孫副會長關係好的人,由他們出麵牽線溝通一下這個事。 這句簡單的話讓謝金寬一下子覺得程宗唯這個人有點深不可測,其實這並不是一個非常難想到的方法,但是之前也一直都沒有人提起過。幾個電話聯係後,謝金寬已經找到了中轉途徑,但是他更不解的是,為什麼程宗唯的思路這麼簡單,還一擊中的。他忽然想起哪一本武俠小說裡有一句話:高手出場,一招結束。 謝金寬去向徐自毅匯報與協會溝通的情況,徐自毅滿臉詫異。 “是這個程宗唯提的建議?” 謝金寬點頭說:“是。” 徐自毅摸了摸下巴,說:“這個家夥,之前到底是乾什麼的?” “隻知道是東谘的馬總介紹的,不知道其他的。” 徐自毅跑去關了門說:“金寬,這樣很危險啊!” “你是指改製的事吧?” “是啊,如果有這樣一個人在背後幫老顧,我們恐怕每一次都不知道他會出什麼招兒啊。” “那我們怎麼辦?” 徐自毅考慮了一下,說:“實在不行,隻能讓你們部門犧牲點產值獎了。” 謝金寬說:“你有辦法了?” 徐自毅和謝金寬竊竊私語了幾句,謝金寬的臉上現出一種狡黠的笑,“老徐,還是你有辦法,我們一部二部都會全力配合,不過你那個末位淘汰的東西就要暫時先放一放了。” 徐自毅笑著說:“這個不急,什麼時候要用再拿出來嘛。” 周六,許思涵聯係程宗唯,說馬偉鈞的培訓課程結束了,會專程來南京,中午就約在秦淮人家。許思涵已經點好了菜,當然少不了秦淮人家裡最經典的鹽水鴨和魚頭豆腐湯。 一見麵,程宗唯就和馬偉鈞擁抱了一下,馬偉鈞從包裡拿出培訓班的證書,說:“宗唯,這個給你,隻當一個我們認識的留念。” 許思涵說:“兩個人就別端著了,趕緊坐下吧。” 隨後三人聊了程宗唯到詩臣公司的一點情況,馬偉鈞說:“宗唯,我必須和你說老實話,詩臣這個公司我非常熟悉,因為顧其敏是我二十幾年的朋友。我不否定,這個公司內部情況非常復雜,但是如果我站在另外一個角度看,換一個人能不能真的幫到老顧呢?” 許思涵說:“你也不要把程宗唯看得太高了,他可能也就是一個臨時走過場的經理。” 馬偉鈞點了煙說:“思涵,很多的事你看不懂,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宗唯絕對是一個你想象不到的人。” “是嗎?”許思涵說:“我看舅舅還是年齡大了吧,看人也不一定準了。” 程宗唯趕緊說:“馬老師,可能小許說的是對的,我也是剛來了幾天,情況都沒有小許熟悉,說不定哪天我就撤了。” 馬偉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後對許思涵說:“小孩子不懂,你隻要看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後你還是這樣的看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算我輸。” 許思涵不以為然,“那你們喝,我先去上個洗手間。” 馬偉鈞看許思涵出了包間,趕緊和程宗唯說:“宗唯,有一個事我一定要提醒你,詩臣這種公司不像其他公司,你在裡麵一定不能低調,時刻都不能。” 程宗唯有些奇怪,“剛到一個新環境,不是都應該先低調嗎?” “所有的情況都是因勢而異的,在大部分的公司可能是,但是在詩臣這樣的谘詢公司,這樣做隻會被人壓製。因為大家都是人精,出場一弱會導致後麵都弱。” 程宗唯似乎有些理解了,周五隻是第一次會議,便有很多奇怪的眼神。開會時幾個人的私聊,和詩臣目前的形勢,已經容不得他去慢慢改變在其他人眼裡的印象了。 “還有一個事……” 程宗唯說:“馬老師,你說。” “就是,思涵還是個小孩子,如果方便的話,你要替我照顧一下,畢竟是我的親戚。但是萬事也不用強求,順其自然就好。” 程宗唯答應了,但是忽然想起了蘇琇文,就著酒勁,程宗唯問:“上次那個蘇琇文怎麼樣了?” 馬偉鈞說:“她應該昨天就回四川了,我看她昨天上課帶著旅行箱,應該是一上完課就走了。” 馬偉鈞其實還有細節並沒有說,因為周五課程一結束,蘇琇文就和她的男朋友一起走了,自從那天看到程宗唯對蘇琇文的樣子,馬偉鈞就知道程宗唯對蘇琇文是有一點微妙感覺的,馬偉鈞才故意不說得太詳細了,免得程宗唯更加覺得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