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營的周年慶又一次放在上海大廈舉行,這是黃野平非常迷信的一個地方。從海營公司成立之初,黃野平就接到上海大廈裡一家企業的項目,自此開始,他一直覺得這是他的一塊寶地。 這次的周年慶和以往有些不同,海營經過將近十年的發展,業務上是有了一定的突破,但是同時,內部的矛盾也愈發突出,黃野平已經開始有了對於當初股權設置的後悔。因為成立之初黃野平並不占多大優勢,海營的股權平均散落在七八個人手裡,雖然經過幾輪的博弈,黃野平也隻是收購了幾個小股東手裡的股權,比例還是沒有超過30%。 之前的幾年,股東裡的其他幾位有點異軍突起的味道,不但業務量大增,而且在每次股東會上的不同聲音也愈發尖銳。黃野平知道這是要拆分的節奏,因為將近十年的關係,他知道那些股東心裡在想什麼。 年初的時候,黃野平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他準備引入新的業務類型,以區別於和其他股東之間的檔次之分。隻有把海營的業務置於一種不確定的狀態,他才有更多的話語權。 但是周年慶的過程並不完美,蠢蠢欲動的股東們還是按老套路插科打諢,把黃野平原本想正經表達的計劃沖得七零八落。黃野平也在手下人或真或假的祝福中快速迷失,再一次沉醉在不切實際的捧殺之中。 程宗唯全程都沒有站起來,因為海營之中並沒有認識的人,自己幾年前介紹進去的徒弟也在周年慶前去了浙江項目駐點,黃野平給他安排的座位也隻是在4號桌,程宗唯知道這次不過是黃野平讓他來見證一下海營的“輝煌”,於是非常識時務地全程靜坐,間或禮貌性地鼓掌。 周年慶結束,黃野平終於想起程宗唯來,但是這時,程宗唯已經離場先走。這樣的場合,人到了就是意思到了,不需要堅持到散場。 江盛的幾個項目都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因為之前沈昊的意見,風控部已經完全區分了內外權責,孟娜基本都在部門裡坐陣,解決一些或忙或不忙的事,蘇琇文則徹底開啟巡遊歷程。 在去昆明的高鐵上,蘇琇文又給程宗唯打了電話。 “老程,這段時間在哪裡忙啊?” “哦,我在高平。” “高平?這是在……” “山西,有個項目,製藥廠,做了一半要進行管理審計。” “你看,又是一個我沒聽說過的業務品種。” “其實都差不多,委托方定的業務名稱,做的內容和完整的風控都差不多,哎,你去哪裡了,好像是在火車上吧?” “你耳朵真好,我去雲南,西雙版納的嘎灑。” “又是什麼情況?” “嘎灑項目農民工鬧事,說錢沒拿到,但是我們早就把該支付的錢都已經支付給分包人了。” “也是麻煩事,這樣,我先參加個會,如果有什麼情況我們晚一點再聯係。” “好,那我如果有事就真的和你聯係啦。” 蘇琇文到達的時候已是晚上,嘎灑項目農民工正圍在現場辦公室,聽了分包經理的一番慷慨陳詞和民工代表的激烈抱怨,蘇琇文也無法判斷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於是說:“這樣吧,今天時間也不早了,晚上我先摸一下情況,明天上午我們開個專題會,看看這個事怎麼解決。” 晚上回到賓館,蘇琇文簡單吃了飯,就蜷縮在沙發上給程宗唯打電話。 “老程,還是要來麻煩你!” “沒事,你說。” 於是蘇琇文把嘎灑項目的大致情況說了一下,然後說:“今天雖然是定了一下明天開個專題會,但是明天這個事到底怎麼解決我還沒方向。” 電話那頭的程宗唯遲疑了一下,說:“這樣吧,我幫你準備一點資料,這個會你改到明天下午開,下午兩點左右。” “好啊,那你明天上午能把資料發到我是嗎?” “你不用管了,你就先通知他們會改到下午開。” “哦。” 掛了電話,蘇琇文就聯係分包經理和民工代表,通知專題會改到下午兩點,然後開始在網上找怎麼解決農民工工資的對策,一直忙到深夜才睡。 第二天的上午,過了十點還沒收到程宗唯的郵件,蘇琇文不禁有些著急,隻能再次撥打程宗唯的電話,居然是無法接通。於是又連著給他發了微信,但是也是沒有回音。直到十一點過了,程宗唯的電話才來。 “老程,你總算打電話來了,我到現在還沒收到你的資料。” “不用急,我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剛才鉆了一段時間的山洞,沒信號,我大概一點鐘能到工地。” “你直接過來了?那你高平那邊沒事了?” “沒事,管理審計報告也不是這兩天就要拿出來的,一般都要一個月左右了。” “那好,那好,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小蘇,你還是按原計劃,下午兩點開會。” 掛了電話,蘇琇文一下子感覺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有程宗唯親自過來,比什麼都好,但是她同時也有些疑惑,就算他來了,又怎麼解決嘎灑項目的事呢? 下午一點一刻,天空開始變得陰沉,預報說一場幾年未見的大雨即將降臨嘎灑。 程宗唯終於出現在工地門口,蘇琇文和門口保安打了聲招呼,兩人就進了工地,蘇琇文趕緊上前和程宗唯握手。 “老程,又麻煩你了!” “沒什麼,正好有空,嘎灑還沒來過,過來看看,聽說這裡還有幾個網紅景點的。” 蘇琇文撇了撇嘴說:“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關心網紅景點。” “怎麼就不能關心了?現場的事一了,晚上看看網紅景點,多好的安排啊!” 兩人一起到靠近工地門口的會議室坐下,其他的人還沒到。 “你怎麼過來的?” “先慢車,再動車。” “我剛剛也在看,從高平過來很不方便的,要先到鄭州,然後才有動車。” 程宗唯笑了說:“我昨天半夜坐的慢車,高平到鄭州。” 蘇琇文一聽大吃一驚,說:“那你昨天晚上就在路上了?” “也沒啥,正好就住在高平火車站那裡,直接買張票就走了。” “這樣我怎麼好意思呢?” “別囉嗦了,先帶我看看項目去。” 在工地上簡單晃了一圈,兩人又回到會議室,這時開會的人基本上已經到齊了,坐下之後,蘇琇文說:“這樣,今天我們開個專題會,看看這個事情怎麼解決。” 隨即蘇琇文就看向程宗唯,程宗唯說:“先聽一下民工代表的訴求吧。” 民工代表把昨天對蘇琇文說的話又說了一遍,分包經理緊接著也說了自己的一套,大致情況就是,分包經理從總包江盛建築這裡拿了工程款,已經按約定付了農民工工資,但是民工代表卻說隻收到了一半工資,另一半一直沒拿到。 程宗唯聽完了,說:“勞資專員在哪裡?” 分包經理開始打電話,五分鐘後,一個體型嬌小的本地姑娘走了進來。 程宗唯說:“你把幾樣資料整理過來,勞務合同,出勤和應付記錄,銀行流水和民工的身份證復印件,這幾樣你那裡一定有,不然這個勞資工作就是有問題的。” “都有都有。”勞資專員急匆匆地回去拿。 等到資料拿來,程宗唯翻看了一遍,說:“這個表上能看到的就是壓著個調稅標準做的工資,銀行流水對應的也是這樣的數據,這肯定不是全部的工資,因為嘎灑當地現在的工價要達到差不多300塊一天,一個月基本上最少也要八九千,現在表上都是清一色五千的工資。” 民工代表說:“就是沒給另一半嘛。” 程宗唯問:“還有沒有其他的付款記錄和現金領款單,要按過手印的那種。” 民工代表說:“沒有,這幾月都沒發過現金。” 程宗唯轉向分包經理問:“那另一半錢呢?這個項目據我所知,工程款並沒有拖欠情況,日常業主付款都按80%付的,怎麼民工工資差那麼多?” 分包經理也苦著臉說:“實在是沒錢再付了,這裡麵很多事情你們不知道……” 程宗唯笑了,說:“第一個問題解決了,就是到底有沒有差錢,如果隻有銀行流水單,沒有現金發放表,那就是隻發了銀行卡那一部分。” 分包經理沒話可說,這是靠資料說話的事,靠嘴沒用。 “好了,這個事已經證明了,具體怎麼解決我們和分包經理接著來聊,工人這邊可以先回去。” 民工代表說:“就這樣了?我們不還是沒拿到錢嗎?” 程宗唯說:“你們先回去,這個事我來保證,下午就能拿出解決方案來。” 民工代表遲疑了一下,還是站起身來先走了。 關了會議室的門,程宗唯說:“現在你可以說說,錢都花到哪裡去了?” 分包經理趕緊給程宗唯遞了一根“中華”,又殷勤地給他點了說:“全都是狼啊!” 程宗唯點了點頭說:“如果沒猜錯,應該是剝了幾層皮。” 分包經理忙不迭點頭,“這位……,還沒請教你貴姓?” “姓程。” “哦,程……,程總,你老江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看就懂,我也不瞞你。你看啊,材料的錢不能拖,要不然就不給你供貨,業主那裡,為什麼付款條件那麼好?有返還啊,光返還就去了十個點。還有……” “江盛派的項目經理。”程宗唯說。 蘇琇文非常詫異,江盛委派的項目經理難道也在裡麵吞錢?而且即使是,程宗唯又是怎麼知道的? “就是啊,每個人的胃口都大,你說我們還能怎麼辦?我們就隻有工人的錢可以拖一拖了。” 說著分包經理攤開兩張A3的表格,推到程宗唯麵前,指著表格裡“其他費用”一欄說:“程總,您看,這個項目到現在的其他費用已經多少了?” 程宗唯把整個表都看了一遍,基本上是能說明分包經理還是個比較嚴謹的人,表格裡的每一個大項下麵都詳細列了誰誰,什麼時候拿了多少錢。 看完之後,程宗唯說:“現在我們還是回到剛才那個問題,後麵怎麼解決民工工資?” 分包經理說:“我隻能答應下個月工程款一到就馬上解決。” “好,既然你說了這句話,就寫下來吧!” 分包經理趕緊找了張紙寫了一個簡單的承諾,蘇琇文跑去邊上辦公室復印了幾張,其中一張交給了站在門外等候的民工代表。 “還有,今天項目經理沒有來,你帶句話給他,就說江盛公司已經來人摸情況了,以後怎麼做讓他自己看著辦。這個項目如果因為民工工資不到位停工了,江盛公司隻能派人兜底查了。業主那邊我們不好涉及,江盛內部的肯定是要嚴肅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