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會兒酒,苗書雲笑著說:“領導,其實今天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程宗唯有些奇怪,“什麼事?” “我在海營也已經好幾年了,感覺沒學到什麼東西,今天這個會一開,我一下子覺得我想在項目谘詢上麵做做看,領導,你能不能收我做徒弟啊?” 原來是這個事,程宗唯喘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什麼事,嚇了我一跳。” 苗書雲笑了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以為什麼事啊領導?” 程宗唯縮回被她抓住的手:“還以為……,你要借錢呢?” “切,借什麼錢啊,你想的肯定不是這個,老實說。” “就是想的你要借錢。” “不借錢,借情還差不多。”苗書雲笑著接著說:“領導,你表個態呀,到底收不收我這個徒弟啊?” “你想學當然可以……,誰想學我都可以教的。” “別說別人,就收我一個徒弟,你肯不肯?” “我考慮一下吧,這樣顯得鄭重一點。” “我不管,以後我就叫你師父,師父,一會兒我們去唱會兒歌吧?” 程宗唯想了一下,倒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顧忌,於是問:“不影響你個人生活吧?” “有啥個人生活,天天兩點一線,除了單調還是單調。” 唱歌的地方離本幫菜館步行有十幾分鐘的時間,一路上苗書雲特別乖巧,一口一個師父的叫著,程宗唯隻是淡淡的笑笑,沒有反對。在夜晚習習涼風中悠閑地走,街邊樹叢間斑駁的燈影閃爍,苗書雲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舒服。她知道自己的情緒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以前她感覺自己總是很容易無端的來脾氣,現在好像漸漸地有了控製。從在火車上和程宗唯初識開始,這是她近來最覺得變化最大的一個階段。不光因為以後的大部分時間她都可以和他相處,更是覺得在她的業餘生活中也有了一點亮點,雖然真正的將來或許現在並不能提前預見。 在程宗唯印象裡,是一個特別容易傷感的環境,無論男女。在一段感情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顯得大度,所謂愛與不愛都是自己的選擇,好似與他人無關。但是時間是一個大殺器,往往時光流逝,情不知所以起,然後逝水流年,情不知何時變,開始時的大度漸漸變成脆弱的自尊心。有一天你想放下去找另一段,但是糾纏不斷的過時感情還在不停地折磨一方。然後每次感情傷害之後,不能聽任何傷感的歌,感覺會即刻奔潰,而總是傷感歌曲的集中營,程宗唯現在最擔心的恐怕就是苗書雲即刻奔潰後的行動。 選了一個包房後,苗書雲又去拿了十幾個小瓶的喜力,以程宗唯的判斷,苗書雲應該沒事,於是也沒有說什麼。在隨意點了十幾首歌後,兩個人在沙發上坐下,各開了一瓶喜力碰了一下。 包房裡昏暗的燈自帶閃爍,音樂響起,苗書雲拿過話筒跟唱起來。 你給的回憶太好像刺青很難抹掉/ 我一直保持微笑真的我/ 別被你看到/ 我逃進洶湧人潮尋找藏身的一角/ 我眼淚不敢掉我快要受不了/ 忘記了擁抱忘記了微笑/ 忘記我們曾經是那麼那麼樣的好/ 我們都太驕傲話說的太早/ 是誰的懷抱是誰在苦笑/ 回過頭是誰偷偷把眼淚擦掉/ 抱歉是我傻得可以/ 是我不好/ “其實當時和前任分手的時候,我難過的要死……”唱完了一首《忘記擁抱》後,苗書雲走到程宗唯的身邊坐下,側臉望著他說道。 “當時分手的原因是什麼?” “他是我進海營的第一年認識的,當時公司裡沒人知道。第二年的時候,他去BJ出差,飛機上認識一個成都的女的,那個女的沒工作,也不知道靠什麼活著。就認識兩個小時的時間,兩個人就能去三裡屯喝大酒拍大頭照了。後來回來我問他到底是什麼想法,他說要和我冷靜冷靜。” “那你的難受是因為還愛他還是自尊心受不了?” “可能都有吧,反正那段時候隻是覺得生活沒什麼意思。” “其實每一段感情在事後看來都是一個偶然的事件,因為偶然,所以沒有一段感情是注定會朝著希望的方向進行的。” “後來連著好幾天我打他電話都沒接,實在是看看沒什麼希望了,我就發短信給他,就八個字:這樣很累,你自由了。” 程宗唯聽了笑了一下,接過苗書雲遞過來的啤酒喝了一口,“就沒有想過要挽留一下嗎?” “我這種人不太會做這種事,其實我們真正關係好的時候大概也隻有三五個月的時間,三五個月後我們已經是矛盾不斷的了,一開始我還想和他一起找個房子住的,後來我發覺他總是有事瞞著我,我經常不知道他在哪裡。我覺得兩個人一旦到了這樣的情況下,分手就是必然的了。” “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軟件代理公司做銷售的。” “後來呢,沒有再找一個?” 苗書雲認真地搖了搖頭,“有點怕了,主要好像是我的耐心不太好,匆忙再找一個也不知道能夠堅持多久。再說,現在一個人過也挺好。” “那現在覺得生活還有沒有意思?” “現在啊……”苗書雲忽然像醒過來一樣,轉頭問程宗唯:“師父,你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我隻是想確認你適不適合長期教而已。” “哦,……現在最起碼不會那麼想不開吧。” “我怎麼感覺你是更想不開了呢。” 苗書雲放了話筒,吊住程宗唯的胳膊,眼睛盯著他問:“怎麼說?我沒聽懂。” “當覺得自己一個人過也挺好的時候,其實更不穩定了,因為一旦有另一半出現了,這個人很容易又會陷入新的情感困惑,相比之下,我倒情願教一個各方麵是走在常規道路上的人。” “那師父你說怎麼辦?” “當然還是該怎樣就怎樣了,小苗,如果遇到你自己覺得合適的人,你也不要堅持自己原來的想法了,過一個正常女人該過的日子就好。” 苗書雲聽了仿佛在想,又仿佛根本沒聽懂,原本吊住程宗唯胳膊的手非但沒有拿開,反而將頭輕輕靠到了他的肩上。 “沒什麼不舒服吧?” “沒事,讓我靠一會兒就好。” 程宗唯沒再說什麼,屏幕上緊跟而來播放的是《友情卡片》,程宗唯跟著唱了幾句後,然後兩個人很有默契的一起聽著原聲。 將近晚上十一點,程宗唯把苗書雲送到了她的住地,是市區東部一家酒店式公寓,進了公寓的大堂,程宗唯說:“早點休息,今天晚了。” 苗書雲欲言又止,堅持了好一會終於紅著臉說:“你不送我上去嗎?” 程宗唯摸了一下苗書雲的頭,“任何事都不要急著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開始準備學點東西。” 苗書雲有點羞澀地點了點頭,“知道了,師父。” 程宗唯看著苗書雲進了電梯,轉身走出公寓大堂,這是非常矛盾的時刻。說起來大家都是單身的成年人,其實做什麼事都是很正常的,但是畢竟是同一個單位,有時親密關係一旦處理不好,今後在公司是非常難以相處的。這方麵他有過刻骨銘心的切身感受,在辦公室戀情這方麵,保持曖昧的好感永遠要比確定親密的關係更容易采取主動。 因為酒精的作用,他記不清那是復興公園還是淮海公園,反正是差不多的一個環境。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兒後,跳廣場舞的人依然沒有散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各種自帶的音樂互相較勁,道路上的汽車喇叭聲被尖利嘈雜的人聲替代,扭來晃去的人影讓人覺得意境全無,酒精的殘存隻帶給他濃重的困意。 後來他從東湖路走,是夜晚的十一點。 徐潔的微信朋友圈有了更新,程宗唯看到她的朋友圈發了一條由近及遠的公路照片,配了四個字“重新出發”。他有點不能確定的感覺,既感覺徐潔可能會很快到南京,也懷疑她是否有了新的方向,於是給她發了一個微信。 “準備出發去哪裡啊?” 但是這條微信半天都沒有回復,他也不好再問什麼。在目前這個階段,什麼事可能都隻是可能。其實這是現在社會的常態,誰的社交圈都會很廣,但也都會時常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人,所有的事都沒有既定路程,每個人真正確定的事就是走一步算一步。 這天晚上程宗唯做了一個夢,夢境的時間似乎是太原回來的某個時間,在某個地點,他居然看到了徐潔。和徐潔講了些什麼話已經不記得了,隻覺得她有些懵懂的快樂。是下半夜做的夢,他不知道夢境是不是反的。因為徐潔這段時間並沒有聯係他,整個狀態就像脫了線的風箏。為何會夢到她,他其實有些迷惑,因為這樣的狀態往往表明他可能隻是徐潔的某種快餐性質的朋友。 一切的時光都會過去,隻保留原來的印象。好比徐潔的夢,好比現實的人。 不會喝酒的人大多沒有生活的沖動,也沒有工作的沖勁。雖然酒後的記憶是半夢半醒的霧境,第二天起來總要努力回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