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半夜的時候,徐潔給程宗唯發微信問:“這一周你會來嗎?” 程宗唯有些意外,因為還沒到周末,之前的徐潔都不會問。 “你有安排?” “我找了個工作,是一家商貿公司,先做著看,周末可能還要上班。” “那你就先好好上班,我們反正什麼時間都可以見麵的。” “好,我就是先和你說一聲。” “知,你早點休息。” 這個通宵的工作量是巨大的,有了程宗唯和苗書雲先前對海營現狀的判斷,其實已經可以看出海營目前正在一個非常危險的階段。業務主要隻集中於兩到三家集團,業務線的支持無疑是極其脆弱的。在這種前提下,程宗唯已經向黃野平提出需要業務變革,雖然江盛飛檢的項目已經讓黃野平看到了創新業務的優勢,但是他卻始終顯出一種猶豫的狀態,既想通過業務變革來拓寬海營的方向,又怕因為業務延伸而失去了對海營的絕對控製。 黃野平一直認為如果是新設業務模式會導致從頭開始的努力,其實他考慮更多的是需要清洗現有的人員,新招入一批適合新業務推進的人員。這樣的話不免會有前期試錯階段的大量投入,但是在程宗唯看來,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從零開始的事情。一旦當一項工作進入到考慮範圍,那它就已經有了思想基礎,這才是要做一件事最大的的準備環節。從來不會有人做沒有基礎的事情,要做成一件事,思想基礎和行動基礎是關鍵,所以有時候隻是因為大家想得太過復雜,以為有這樣那樣的坎坷在等待,人生很多的猶豫都源於此,往往在等待中失去了最好的時機。 海營畢竟是需要首先確定未來的方向,根據行業在這麼多年的發展,說到底不外乎一句話: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業務同樣也是如此,發展的初級階段往往業務細分,業務細分才能照顧到更多並沒有綜合能力的人,但是市場一旦成熟,細分型的公司就會麵臨投入和收益的不平衡,同樣養了一百個人,每年支出了一千萬的費用,卻隻能營收比支出稍稍多出一點的款項,無疑等待海營的就是沒落和裁員。隻有將一百個人的業務拓寬,才能產生真正的利益。況且在谘詢行業來說,業務很多時候隻需要有效地整合,觸類旁通的前提就是通過簡單的匯總、整理來快速熟悉。 當變革進入到深水區時,變革的對象自然會浮出水麵,那些不適應變革的人早晚會流轉出去,去到他們覺得適應的公司去繼續組成企業的各種層次。現在唯一的疑問是怎樣通過黃野平的決心來實施變革,如果沒有決心,一切還是會和以前一樣隻是停留在偶爾一現的想法中。 程宗唯意向中的方式就是參考江盛飛檢項目的途徑,對產業鏈進行分塊,進而形成對整個項目管理階段的業務設置。這樣既可以充分利用原有人員和業務成果,也可以穿插進新的服務內容,在他的歷史經驗裡,谘詢的業務從來都是由人來進行設計和開發的。這一點在詩臣當時的改製中也非常明顯,隻不過離開了程宗唯的詩臣,可能已經不會再把這個方向堅持下去。 對於苗書雲來說程宗唯的一切考慮都讓她感覺到通透清晰,特別是他對海營的現狀分析,還有就是對行業形勢的判斷。兩個人一直忙到淩晨時分,苗書雲終於有些撐不住了,於是就倒在沙發上打盹,程宗唯把空調的溫度從23度調到了26度。 清晨的陽光照進室內,程宗唯沒有想睡的感覺。小半個人生過程,他拋棄過很多東西,厭倦過很多愛好。最後好像隻有一兩樣始終如一堅持到底的,包括他藍色的性格選擇。最開始他喜歡的是深藍,深到讓人感覺是黑的藍。上學之後,他又增加了最接近藍的黑,因為他的膚色比較黑。他所有的東西都是藍了又接近於黑的基調。鞋子、褲子、電腦和手機。一直有人說藍是低調的憂鬱。他感覺自己一點也不憂鬱,但還是喜歡藍。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喜歡的藍範圍漸廣。淡淡的藍,或者其他藍色基調的色板變化都是他能接受的。這似乎暗示他的性格方向是寬容的,是有開拓空間的。隻是一種顏色,變化其實就已經是無止境的。 精神的最高境界是韌性,過重和過輕的負載都能承受。可以看慣綿延的群山,可以看慣潺潺的流水,也可以過垃圾山而不掩鼻。十年前有一次在浙江的村落,他站在豬舍邊看坦然的豬,科學說它最聰明,他贊成。因為看到的是一種大智若愚的韌性。樹身愈要往上伸展,樹根就愈要向下延伸。人愈想不寂寞,就愈要適應寂寞。 平時他都是公交上下班,每天的公交旅程是看清人性的絕好舞臺。經常有那些任何事都可以拿來炫耀的女人,在這個舞臺上盡情表演。十年之前,他還對她們永不停歇的嘴極端厭惡,現在好似有些麻木了,再多在他身邊爆發的驚奇、傻笑、爭論和暗語都不能引起他的側目了,因為車廂裡到處貼著“和諧社會”。他也知道如果沒有素質基礎,這種精神口號隻是掩飾推廣者無知的空中樓閣。 這個城市,車身也分了檔次,綠的是浦西,藍的是浦東。綠的張揚,藍的低厚。和很多人性的東西一樣。 上午七點,程宗唯準時開啟了和崔元彬的視頻通話。程宗唯向崔元彬大致介紹了和苗書雲一同設想的競聘方案,崔元彬在反復斟酌後覺得還是可行的,唯一今後要麵對的就是人員的調整,新增業務模式勢必牽涉到調整公司部門配置,調整配置意味著新人上線,以目前的方案可能會引起老派股東的反對,於是三人商定首先推出業務調整計劃。 視頻會議進行了半個小時,程宗唯把方案的調整文本發給崔元彬,然後結束了關於競聘方案的第一次溝通。 9:40,程宗唯的手機響了,是黃野平打來的電話。他已經差不多要到新公司了,因為不想再進公司,於是讓程宗唯準備一下直接就走。 程宗唯跑到門外,沒兩分鐘,黃野平的車就到了。程宗唯上了車,“黃總,今天我們去哪裡?” “就上次的大福農莊,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想投資?” “先看看,可能會投點資金搞點其他產業。” “關係還行嗎?” “他們的毛老板接觸過幾次,你在外麵見識廣,幫我一起看看靠譜不靠譜。” 車開了一個多小時,停在了大福農莊的門口,兩人走進大堂,毛老板已經在大堂的沙發上坐著了,見到黃野平立刻笑瞇瞇地迎上前來,“黃董,好久不見。” 黃野平堆著一臉虛偽的微笑,握緊了毛老板的手,“毛老板,你好啊!” “黃董,你看今天怎麼安排?” “這樣吧,我和助理先看一下整個農莊,一個小時後我們坐下來仔細聊聊大家的想法,你看怎麼樣?” “好啊,那黃董你們先看,12點鐘我們在VIP-1號包房碰頭。” “好,一言為定。” 暫別了苗老板,黃野平就和程宗唯一起在農莊裡隨意走走,程宗唯問:“這個農莊你打算投多少資金?” “大概投個幾百萬吧。” 程宗唯看了看說:“整個場地可能有一百多畝,幾百萬如果是維持性經營應該是夠了。” 黃野平搖了搖頭,“我想把它盤下來。” “盤下來恐怕不止這個數吧。” “你看,宗唯,這個場地現在的經營狀況並不是很好,我和這個毛老板在微信上也聊了幾次了,他也有想法轉讓出去,所以大家可以談一談轉讓的模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程宗唯覺得這件事有些風險,因為黃野平以前也曾投資過差不多的項目,那是十年前的時候,黃野平還請他去過投資的市區一家農家菜飯店吃過飯,當時程宗唯一看到飯店的經理原本是海營初期的辦公室主任,就知道這個飯店做不長久,六十幾歲的辦公室主任對餐飲毫無涉獵經驗,居然也可以一下子拋下行政工作投身進去,是黃野平典型的跨界用人套路。 “如果真的盤下來,以後誰來管理?”程宗唯問道。 “我想自己來經營,現在歲數大了,也不想一直在谘詢行業裡拚命了,找個地方修身養性一下。海營嘛以後就找個可靠的人,我全權委托他去經營。宗唯,我很看好你來接班啊。” 又是一番老套路的話,程宗唯有些感覺聽出繭子來了,自從來到海營,這樣的話黃野平說了不下五次,但是程宗唯同時也知道,這樣的話黃野平之前和崔元彬也說過不下十次。 “黃總,既然要投資,還是先把農莊的整個情況摸個透吧,我回去之後再找人了解一下,今天我們先務務虛。” 黃野平點了頭說:“那是。” 在農莊晃了一大圈後,兩個人來到餐飲區的1號貴賓室,推門進去,毛老板已經坐著了,黃野平說:“毛老板,就你一個人?” 毛老板遞了一根煙,“兩個,兩個,我老婆馬上過來。” 黃野平仿佛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走到裡座坐下說道:“就是嘛,人太少沒氣氛啊。” 話音剛落,走廊上就傳來了老板娘的聲音,“黃董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