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理說的茅蔥,就是茅草。 此時節茅草剛長出一拃多長,正嫩著,拔出花穗,也就是茅針,或叫茅蔥,剝開兩層薄薄的綠色包衣,裡麵是長長的白色絮狀物。 何理說這東西吃起來軟軟的,帶著股香甜。 還說此時吃正好,再過幾天,茅針就老了,軟雖還軟,卻無法嚼爛。 又推薦說茅草的根更好吃,駱毅想嘗嘗,隻是何理隻管拔不管洗,帶著泥就給弄回來了。 胡澤胤又拿冷眼瞟何理,何理嚇得都不敢吃掉下的茅草了。 駱毅趕緊把茅根用手擼了擼,擼掉土就塞進嘴巴嚼,然後說:“甜,脆生生的”,胡澤胤這才把冷眼從何理身上收回來。 何理大鬆一口氣,馬上把所有的諂媚轉到駱毅這邊:“小姑奶奶,你愛吃,老何再給你去采!” 駱毅馬上製止。 何理現在還不能化形,以它現在的小爪子,估計沒有嘴用著利索,它說的“采”,得靠牙齒往下拔吧? 這就是駱毅沒有去吃茅針的原因——草尖上很有可能會沾到何理的口水。 李蔚玨卻吃得歡:“嗯,別說,這清甜味兒不錯!” 何理的口水清甜?嗬嗬,您真口重! 午餐雖然又是生火又是做麵條又是烤兔肉的,很費了些功夫,但並沒耽誤一行人在晚上到達鮑魁的家,桑柴縣疏河村。 戌時多一點,天色還沒有黑透,高頭大馬拉著馬車就進了村,引得村裡紮堆兒聊天的老頭兒們抻著脖子觀望。 “喲,這是找誰的?” “往村西頭去了,咱跟過去瞧瞧!” “那‘半頭鬼’不就住村西頭嗎?” “不能是他吧?他不是過年那陣兒回來過了?” “不能!趕車的好像是兩個後生,‘半頭鬼’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哪會有人跟著他?” “難不成是周地主家派人來這邊了?” “抓鉤他爹,你快去村長家裡報信兒!” 老頭們一邊議論著,一邊跟著馬車往村西頭走。 鮑魁的房子在村西最把邊的地方,那邊是最差的荒地,一個小小的茅草房孤零零杵在那裡。 就這小小的茅草房,比當初樹林子裡何理給搭建的木屋也大不了多少,房頂的茅草都蓋不住屋頂了。 胡澤胤一看就很生氣:“太過分了,每次給苫好的房頂,再回來就不剩多少茅草,都被村人給拆去苫自家屋頂了!” 黃酉圍著房子外墻查看一圈,也匯報道:“上次買的十個瓦盆和水缸也都沒了,土灶也塌了!” 那些大瓦盆和大水缸,是鮑魁買回來盛水的,茅屋太小,就像個單身宿舍,裡麵放不下東西。 鮑魁每次回來的時候,做飯、燒水就靠那些盆和缸當容器。 鮑魁倒是不以為意:“沒就沒吧,回頭再添置就是了,我就知道留不住,所以從來也不買好的。” 他買的是劣質瓦盆,不是木盆,十個也才一錢銀子,大水缸貴點,一個也是一錢銀子。 村裡人就這樣。 若是天天住在這裡,誰也不敢上門偷東西。 可鮑魁一兩年才回來一次,回來也住不了幾天,就這幾天還買了新瓦盆、新水缸,家家都窮,誰看著不眼紅? 再說了,鮑魁可是人稱“半頭鬼”,敢偷“半頭鬼”的家當,聽起來不是很厲害的樣子? “你們是誰啊?”村長帶人走過來,那群老頭兒跟在後麵。 那些老頭兒們先一步就到了,可遠遠圍著看,不敢出聲,等到抓鉤他爹請了村長趕來後,才敢跟著湊到近前。 “是我。”鮑魁說道。 現在的村長,是當年接收鮑魁的村長的兒子,比鮑魁年輕些,也有四十歲了。 “呃……鮑魁兄弟,你咋又回來了?”村長問道。 李蔚玨看向村長——這話問的,好像鮑魁不該回來似的。 駱毅也感覺到村裡人對鮑魁的排斥。 “你來的正好,”鮑魁也沒給什麼好臉色,直接說事:“這幾個,是我娘老家那邊的親戚; 那邊鬧災荒,人逃難的逃難,死的死,沒剩下幾個,我隻尋回幾個孩子,明日你與我去趟衙門,把孩子們的戶籍落在咱村!” 鮑魁的話幾乎是通知,而不是請求。 當年,村長他爹,老村長,鮑魁都沒當回事,如今還能把現在的村長放在眼裡? “這……”村長有些為難。 村裡人本就把鮑魁當不祥之人,巴不得他永遠不回來,這怎地?竟還要紮根下來,壯大人口了? “怎麼?”鮑魁問道:“你沒空?那明兒我自己去。” “哎,別!”村長趕緊攔著:“我隨你去,隻是……” 可不能讓鮑魁自己去縣衙,這人名氣大,縣衙的人都認識他,若讓他自己去辦理戶籍,回頭鮑魁再說些村長不容人的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他這個村長沒準兒就被擼了。 鮑魁:“安置費五十兩,另外我再捐一百兩銀子。” 鮑魁再一次施展“以錢堵嘴”的手段。 鮑魁從懷裡掏出那個牛皮袋子,抽出裡麵的銀票,借著抓鉤他爹的火把,展示給大家看:“明兒辦完手續,我再給你銀子,現在沒現銀。” 那是一千兩銀票,上麵紅色的印章和“大勵通用寶鈔”幾個字十分醒目。 鮑魁根本就沒打算用車裡的銀錠,他認為那是駱毅的,不是他的,根本不用。 “謔!”老頭們都湊過去,村長和抓鉤他爹甚至齊齊伸手,想接過那張銀票仔細看看。 他們還沒見銀票啥樣呢! 李蔚玨沖過去,把鮑魁的胳膊拉下來:“爺爺,收好,明日的事明日再說!” 意圖很明顯,就是不想讓村人碰到銀票。 這些人對鮑魁的態度如此排斥,萬一誰心黑手賤,把銀票給燒了咋辦! 鮑魁便把銀票收回來,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就這麼定了,你們都回去忙吧!” 然後牽著駱毅和李蔚玨返身進屋。 黃酉則不客氣地拿走抓鉤他爹手裡的火把:“慢走,不送!” 你們這群人把我家的東西拿走,我也拿走你們的!——這是黃酉想表達的意思。 胡澤胤卻是板著臉站在原地沒動,好似門神一樣,準備看著村人離開自家門口。 “那個……”村長似乎還有話想說,胡澤胤斜著眼睛看他。 “都回吧!”村長揮了揮手,欲言又止,招呼村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