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開鋪子,那不又要花錢?李蔚玨就覺頭疼,卻又不好說什麼——家裡,就他一個吃白食的。 不過這個提議倒也正確。 鮑魁五十多了,在大勵朝已經是老人,不適合再走街串巷找活乾。 “開皮匠鋪子挺好,”李蔚玨說道:“這樣名頭好聽一些,也不耽誤爺爺自己的活兒。” 駱毅瞪他:“你也嫌棄爺爺的名聲?” 李蔚玨很誠實地回答:“從我自己來說不嫌棄,但是必須要考慮到人言可畏; 還有,我既然讀書,那自然要考功名,老爺子若一直是‘二皮匠’的名頭,我考學時沒準兒會誤事,那就得不償失了。” 誤事?供你讀書還誤你的事了? 這話可把駱毅惹火了:“你說的是人話嗎?吃爺爺的、喝爺爺的,爺爺還供你讀書上學,你卻嫌爺爺的名聲耽誤你? 咱家是良籍,又不是賤籍,怎麼就耽誤你了? 都說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不用上學都能懂的道理,你不懂?你若當真不懂,我看,也不必供你上學了! 就你這樣的,供也是白供!白眼狼! 最起碼的道理都不懂,還學什麼古聖先賢、經史子集,你不配!” 前幾日書塾的農忙假結束,李蔚玨經過麵試,跳過開蒙階段,直接進入經學的學習。 先生對他的蒙學基礎很滿意,隻是他的字太差,先生很是瞧不上。 既然都跳過蒙學階段了,說明李蔚玨是有文化基礎的。 而且雖然目前身份隻有十歲,但駱毅一直對他的真實身份不確定,所以沒法把他當蒙昧兒童對待。 那麼,李蔚玨說的話就不可能不讓駱毅認為他自私、冷血。 駱毅的高聲駁斥讓屋裡氣氛變得緊張,胡澤胤陰森森的視線盯住李蔚玨,更讓緊張的氣氛凝固到窒息。 黃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出來緩和氣氛:“先讓阿玨把話說完吧?” 李蔚玨是真沒有歧視誰的意思。 他是以現代人的角度考慮問題的。 就比方說他大學宿舍的一個同學,剛入學時,同一寢室,自然要自我介紹、相互了解。 說到大家課餘時間都乾什麼,那同學說放羊,而且他對什麼都好奇,好像沒進過城一樣。 細問,原來是農村來的,學費也是賣了二十幾頭羊才交上的。 結果,整個一個大一,寢室裡這些哥們兒,打飯不叫他、出去唱歌不叫他,就連聊天時,他若插句嘴,大家都說一句:“唉,你不懂!” 李蔚玨因為帶他玩了幾次,弄得宿舍的人把李蔚玨也排擠了。 “不是我認為爺爺的名聲不好,”李蔚玨說道:“眾口鑠金,輿情是需要考慮的; 如果我的名字前冠上‘二皮匠的孫子’這個名頭,很可能等不到考學,就被武斷認定我為賤籍; 到時候非但不會有人專門為我一個人進行身份確認,最可能的是把我開除書塾; 或者,有學生的親屬去為難先生,讓他把我剔除出去,免得妨礙他們家子弟就學; 我怕的是這些麻煩; 如果現在不說,將來有一天,我真的被踢出來了,那時候老爺子會不會傷心?” 確實,人們不會調查真相是怎樣的,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就像他那位家裡養羊的農村哥們兒,嘲笑他的口音、穿著,都成大家的樂事了。 直到大二開學時,大家才知道他家有幾千畝地,數千頭羊。 人家的土地不論多少平米,論的是“坰”;人家的錢財論的不是多少元,而是多少“個”,一“個”代表十萬元。 但在大一階段,有誰真正了解過他?他受的憋屈誰能理解? 李蔚玨不怕自己憋屈,是不忍心讓鮑魁一大把年紀還要為這種事傷心難過。 “多賺錢確實能獲得一定的尊重,”李蔚玨繼續說道:“可隻有考取功名,才能真正改換門庭; 咱家現在就有錢,可村裡人怎麼議論?說咱家是發死人財的,錢都不是好來的,對不對? 但如果我考取功名,你信不信這些口風就會扭轉? 那時候,咱家就是貧民出貴子、就是臥薪嘗膽、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就是鮑老爺子有遠見,你信不信? 可是,想達到這樣的效果,我就不能剛入學就被踢出去。” 李蔚玨入學時真的是聽到有人提到“半頭鬼”這個綽號了,所以確實有些擔心。 胡澤胤把目光收了回去,空氣中的冷意消失。 駱毅也不說話了。 鮑魁的名聲的確不大好,她已經感受過了。 “給老爺子開個鋪子,是為了讓他不用到處攬生意,而是要讓生意主動找上門,”李蔚玨說道:“而且在自家店裡,老爺子發病時也能有個休息的地方。” 這條是最關鍵的,胡澤胤和黃酉都同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些年來,鮑魁過於執著消怨解煞,到處尋找能修補屍體的機會,以至於犯病時不是被當怪物追打,就是隻能狼狽逃離。 上次更是,犯病沒被病死,卻差點被餓死。 “晚上燉魚。”駱毅說道。 燉魚是李蔚玨愛吃的,駱毅這算是與他講和。 李蔚玨抿嘴笑了:“行!” …… 說乾就乾。 第二天,上班的走了,上學的也走了,駱毅就帶上錢,和胡澤胤與黃酉去縣城裡找鋪子去了。 巧的是,這一次又遇到代曉初。 不同的是,代曉初這次不在銀樓待著,而是抱著包袱、被人推推搡搡去了胭脂鋪子後麵的作坊。 駱毅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顧慮李蔚玨的告誡:別惹麻煩,隻好求黃酉去打聽。 黃酉往旁邊一條背街的胡同裡走去,很快,駱毅就見一道小黑影順著胡同裡的墻翻進胭脂鋪的後院。 黃酉變回原形去偷聽了。 胡澤胤說:“我現在道行還不夠,等我學會百鳥之語,打聽事情就簡單了,隻需讓鳥禽飛上樹梢停一會兒就好。” “還有這好事兒?”駱毅驚奇道。 胡澤胤:“嗯,狐族修仙,要先學人形、再學人語;學人語之前,還要掌握鳥獸語;而學鳥語,又必須盡學四海九州之鳥語; 我因被恩公所救,需要報恩,因此提前解開學人語的封禁,但百鳥之語尚未學好; 我有時想,這些年我總是不能通過考試,或許與我打破修煉的先後順序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