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刻千裡必究”、“版權保護令”、《三字經》、《啟蒙三字經》,種種信息讓姐弟倆滿頭霧水。 李蔚玨並未多說什麼,他就是為看盜版才來搭話的。 可三個孩子卻有了自己的判斷。 李蔚玨比這對姐弟的三個孩子大不了多少,尤其是那婦人的長子,也有十一二歲的樣子,年齡相仿,自然都聚在李蔚玨身邊。 他們一起對比兩版三字經,然後一致認為,兩本書隻有開頭幾頁不太一樣,但書冊大而薄的《三字經》似乎前後句內容更為連貫, “爹,我們買的可能是假貨!”郎兒叫道:“我覺得表哥們的更好,而且他們書裡的插畫更好看!” 姐弟倆也認真對比書冊,弟弟發現,自己買的《啟蒙三字經》雖然厚實,但字數與《三字經》並無差距,而紙質卻顯得粗糙。 紙張厚,但容易起毛、斷裂,這是低檔紙張的一個特點,當然也有更廉價的紙,既起毛,還薄、易碎。 從印刷質量上看,《啟蒙三字經》的漏墨問題比較嚴重,以至於不論字跡、還是插畫,線條都不夠流暢,有粗有細,甚至還有斷墨印不上的地方。 “我這不虧了嘛!”弟弟氣憤:“三十兩銀子,買個假貨?!” 商人的思維不在於這本書的真偽對內容是否有影響,而是在於——我花這麼多錢,買到的是假貨! 我願意花很多錢去買一件東西,但這件東西必須值得。 現在,這件東西是假貨,那就不值得。 事實上,如果單從書籍內容講,即便開頭被篡改也無傷大雅。 因為大體上意思相近,無不良引導,而且也用了三字一句的方式,依舊可以說是朗朗上口。 孩子們拿盜版書做啟蒙讀物也不會有什麼害處。 但是對於寫書的人來說,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名和利,一個都不屬於作者本人。 當然,真正論及盜版、剽竊,應該是穿越而來的李蔚玨。 現在的作者,名義上是梁先生,最大的剽竊者是李蔚玨。 至於最大的獲益者……梁先生?黃縣丞?知縣?讀書的孩子們?以《三字經》當做敲門磚行賄的官員? 也可能是皇帝,因為他的國家將多一本啟蒙讀物,為一代又一代的文盲開智、教化,讓他的江山向“萬萬年”的目標逼近,讓他的帝王功績代代流傳。 但不管受益者是誰,本質上講,李蔚玨這個剽竊者,都要將維權進行到底,不然,他不就真的白剽了? “本地人不知道有《三字經》?買的都是《啟蒙三字經》?”李蔚玨問道。 商人答道:“一開始聽說《三字經》了,但是也聽說爭議很大; 我們這裡學風興盛,每有新書,都會引起討論; 隻是《三字經》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我沒見過,但聽說五十兩一本,就想等等再看; 畢竟當時郎兒還小,不急著讀書,讀書也不必讀有爭議的書; 而且那時我還想著,等那些大儒爭論出個結果,我也搞一批《三字經》來賣; 想想吧,一本就五十兩銀子,一頁紙上都沒幾個字,那錢不是白賺的? 後來文家出麵力排眾議,說他們出的《三字經》是給蒙童看的,治學需要嚴肅,但引導蒙童開智,則有插畫的書籍更為適合; 而且文家表明態度,認為一本書開價五十兩非常不合理,但考慮到請畫師專門為書籍繪製插畫等資費,定價為四十兩; 而後文家還一再力求為天下蒙童開智,不斷降價,到今年,我買這本書花了三十兩; 要說,文家真是有良心的大家族,聽說他們祖上出過兩任翰林掌院呢,他們真是為咱老百姓考慮,辦得都是良心事; 隻是沒想到,竟有人造假,連文家的買賣都敢染指!” 什麼?啥意思? 李蔚玨瞳孔地震——盜版狂徒還成了良心賣家?! 李蔚玨差點就想敲商人的腦殼了——你好歹也是經商的,咋還能乾出被人賣了再替人數錢的事兒? 商人繼續說道:“文家為了避免再起爭議,將原先的《三字經》更名為《啟蒙三字經》; 你知道,總有人非要把書籍、學問和嚴肅扯到一起; 文家真是一邊受著氣、一邊努力為咱這樣家庭的孩子開拓讀書之路,不愧是世家望族風範啊! 聽說,文家還極力回購更名前那批《三字經》,說不讓買書之人花冤枉錢。” 李蔚玨:…… 李蔚玨細細捋了捋《三字經》在冀兗府這幾年的動態。 先是在兩年前隻在府城書鋪擺上一兩本,售價五十兩,但有人谘詢無人購買。 然後是去年下半年開始,黃縣丞那邊接到冀兗府大宗訂單。 再後來冀兗府訂單銳減至消失,連後出的《蒙求》和《孝經》也賣不動了。 看來那大宗訂單,最後全被文家收購了唄?理由還是“不讓買書人花冤枉錢”? 兩年時間,西平府價格最高時才賣十兩一本好不好! 而且《蒙求》和《孝經》看來也被盜版了。 不過這兩本書本就不是出自李蔚玨之手,盜版也無可厚非。 李蔚玨問道:“你是說,《三字經》和《啟蒙三字經》本是同一本書?” “對啊,”商人回道,又敲了敲他姐姐帶來的《三字經》說:“估計這應該是最初的樣子;”然後又抖了抖《啟蒙三字經》:“我買的這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估計是黑心商人仿製!” 李蔚玨指了指“牌記”:“那這個怎麼說?” 商人想了想:“估計正宗的《啟蒙三字經》應該也有,但我這本是假的,所以才沒有!” 李蔚玨心中感嘆:文家是真厲害! * 文錦超下山之路走得不緊不慢。 他這個商人,既有家主風範,又有“大儒”氣度,充分顯示了不當家主的商人不是好大儒這一道理。 “二老爺,”管事跟在側後方,小心問道:“雖然楊畫師仿畫的確不錯,可……可畢竟是仿畫,會不會被人看出端倪?” “誰?什麼端倪?”文錦超頭也不回,很是自信:“我們有何端倪?” “這種畫風很少見,聽說擅畫之人常遊山玩水,去的地方多,咱們效仿別人畫作,萬一有一天被那位畫師看到怎麼辦?”管事問道。 楊畫師是當初管事推薦給文錦超的,也因此他才得到重用。 這幾年一切與楊靖的聯係都由管事完成,文家書鋪也是他在打理。 當然,他沒少從楊靖那裡拿回扣。 他倒不擔心楊靖被告,因為他就是靠模仿才出名的。 他擔心的是萬一哪天盜版《三字經》被追責,二老爺會把屎盆子扣在他頭上。 “什麼怎麼辦?誰能辨別真偽?誰又能證明真偽?”文錦超毫不在乎。 管事想到正版《三字經》的“牌記”:“可……翻刻千裡必究……” 文錦超:“嗬嗬,千裡必究,千裡之外就究不了了,何況是三千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