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留痕(1 / 1)

戧久說 一判 6320 字 2024-03-17

卯初。   天光微亮,整個屋宅都尚籠藏於暗色中,將四周的靜謐無聲襯得愈發孤寂,也將周宅內的人來人往襯得愈加紛繁。   廊下,一嬌小身影匆匆行過,在一處屋外落了腳,輕敲幾下屋門。   “進~”   屋裡傳出懶洋洋的一聲應答,來人輕輕推門而入,屋子裡未燃燭火,隻從窗外透進些微光亮,能模糊地看見屋裡的物件和人影。   “...連雲郎君...”   連雲聽見來人的聲音,輕聲一笑:“我就說啊,這整個宅裡,隻有久昔姑娘能將門敲得如此溫柔。”   連雲現下已能翻身了,平躺在床板上,腦袋枕著一隻手臂,另一隻手輕輕拍著肚子,看起來很是安逸的樣子。   久昔從桌邊搬起一凳子,抱至床頭,放下後便乖乖地坐下,一言不發地盯著床上的人,時不時地眨眨眼。   連雲微微抬眼,心中一時打鼓,一陣兒過去,終於忍不住地開口道:“誒,久昔姑娘,你有事兒就說,這樣盯著,怪滲人的...”   久昔瞇起眼,微微笑了笑:“連雲郎君...同戧畫認識很久了嗎?”   久昔問地小心翼翼,她不確定連雲知不知道原因,更不確定他會不會告訴自己。   “...你是想問戧畫的事?”   連雲想了想,要是按認識戧畫的時間來算,若他認第二...怕是沒人敢認第一了,但她是要問什麼,需要找他呢?   “...嗯。”   久昔點了點頭,在她看來,就算連雲不能告訴她關於戧畫的事,但昨日的事也應該讓他知曉。   聽其娓娓道來,連雲的眉頭逐漸深鎖,肚皮上的那隻手不再拍打,微微握起,漸漸地...越來越緊,不再露出平日的嬉笑樣。   久昔話音落盡,一瞬間,屋內悄然無聲,隻聽見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起風了。   良久,連雲輕闔上眼,深嘆了一氣,抬手揉了揉眉心:“...我現下告訴你的事,答應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豆芽...”   “...也包括戧畫。”   連雲仍閉著眼,腦海中閃過無數的過往......十歲......十一......十二......   他與戧畫,相處了近十年,但他......始終幫不了她。   無論他怎麼嬉皮,怎麼無賴,怎麼取鬧......戧畫,從未變過。   她不會笑...不會哭...不會生氣...甚至,不會痛。   但近日,她有些不一樣了...是她,江久昔。   他能看出江久昔靠近她時,她內心的波動,即使表麵毫無波瀾,但...一個看她同一副樣子看了近十年的人,怎麼會錯?   他雖做不到讓戧畫改變,但他...仍是最了解她的人。   無論如何,他想試試...讓江久昔,靠近戧畫。   “...你是說...”   “...我要說的,是戧畫的過去...”   久昔眼前閃過一絲光亮,瞬時坐直,她想要了解戧畫的過去,心中也當即明白,她想知道的原因,與戧畫的過去有關。   “我定守口如瓶,郎君放心。”   “我信你。”   連雲信她,不難看出,她很喜歡戧畫...很喜歡...否則,他不會選擇告訴她。   “...我和戧畫,剛走到一起時...我並不了解她,那時的她...嗬...跟現在一模一樣...”   “...但正是因為不了解,我才會問出那些話...”   久昔微微傾俯著身子,眼睛緊緊盯著他,好像這樣能聽得更清楚些,即便看不清連雲的臉和他臉上的表情。   “...我問她...你為什麼,會四處流浪...”   “...她很平靜...很平靜...很平靜地...跟我講了她的過去...嗬...故事...”   “...她說...她的父母曾經很愛她...”   “...她說...她家中逢難...她的父親...開始打她...”   “...她說...她曾很愛她的父母...很愛...很愛...她想要為他們...養老送終...”   “...她說...她還未來得及...就被他們賣了...”   “...當她醒來時,一個女人在端詳她,在算...她屬於幾等貨色...”   久昔的手微顫抖著,緩緩抬起捂住了嘴,淚珠汩汩溢出,不見停歇...   ...她眼裡的戧畫,沉穩堅韌,讓人覺得心安,讓人想要依靠。   “...那...她...”   “她逃了...嗬,她逃了...用那女人的簪子,戳破了那個女人的喉嚨...”   連雲欣然一笑,是啊,這才是她......她,可是戧畫。   日光晃眼,映出長廊下嬌小的身影。   風,似乎小了些,護著那道身影,安安穩穩地進了屋裡。   京都。   大殿內,一片啞然。   “...眾卿...既已無事...”   “臣...有本要奏。”   忽一人打破了此番祥和氛圍。   官家定睛一看,又是江相......自打這江闊回朝以來,就逮著一件事兒不放。   “...官家...不知官家現下,打算如何處理南境...”   霎時間,堂下一陣哼嘆,大臣們...暗自點頭的,皺眉瞪眼的...左顧右盼,互使眼色。   江老直揭痛處,並非是他不知婉轉,隻是此事,已刻不容緩,現下這番情景尚有選擇,若再拖延......   “...誒...江老啊...江老何必如此執著...”   右丞阮慶終是忍不住開口了,他原本一向是有事靠邊,無事蹦躂,可不知何因,在南境這件事上,他竟全力爭執。   “...官家既然未接受南境的歸附,那便已有取舍了呀...”   “...官家隻暫未接受,待官家想清楚後...”   “江相的意思...若是官家不接受,那就是糊塗了?”   “休得斷章取義,你等...”   “...誒...咳咳...咳...”   兩相爭執不休時,忽聞座上傳來咳嗽聲...這些年,無論是朝堂,還是坊間,都在傳當今官家體弱多病,命不久矣,隻因官家仁厚才未加懲治。   “...官家...”   “...官家...”   “...官家...官家保重身子呀...”   “...扶吾回去...咳咳...”   “誒。”   徐內官一應聲,便雙手托扶起官家的肘臂,一同緩緩地離去了。   皇宮內院中,官家身旁隻留了徐內官跟隨著,在院中來回踱步。   “...你說,他們如此爭議,都是為了什麼...嗯?”官家放下被內官抬著的手臂,回頭看其一眼,緩緩將手抄至背後。   徐內官微微傾身,不住地點著頭,帶著身子也一起點著,嘴上確實隻言片語也未曾吐出。   “誒...吾自是知曉......隻是,各個都言之有物......吾,亦不敢隨意決斷吶...”   官家仰起頭,望著天雲,獨自思慮。   入夜,江陵周宅。   久昔兩手端著漆盤,正中躺著一碗湯藥,十分小心翼翼地行至戧畫院中。   今日,她於屋中靜坐至午時,午後便帶著豆芽一同出了門,去了藥鋪,大致地向大夫描述了戧畫的癥狀,聽大夫說是風寒,開了些藥...雖不比診脈準確,但總比沒有好。   “...戧畫...”   “...進...”   聲音綿軟無力,確實不太好。   久昔輕輕將門抵開,進了屋又忙將門抵回去,十分無情地將外麵的冷風擋住。   屋內,戧畫倚在床頭,手邊放了一堆信紙,尚在一一翻看,不時地揉揉眼,似是十分乏倦了。   久昔緩緩行至床邊,將漆盤放至一邊的矮凳,又將藥碗端至戧畫麵前,卻見她微微後仰,一雙眼睛充滿疑問地看著久昔。   “原來...戧畫是不喜歡喝藥的呀!”   久昔想起戧畫第一次看到小米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眼神,但從後麵的相處來看,她卻是喜歡小米的。   戧畫看她一眼,抬手穩穩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麵色從容。   久昔看著她的動作,後又呆呆地盯著她的臉,明明是一樣的表情,一樣的神色......幸好,她看出了不一樣心意。   ...原來這樣違背心意的事...不對,可能戧畫並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忽而,陣陣狂風作響,將院中的樹花,屋宅的窗門,齊齊震醒,似是要呼嘯貫穿而過,暴雨...將至了。   屋中燭火撲閃,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無人言語,戧畫將手中的信紙略過一遍後,收到了床邊的落地匣子裡,又緩緩回身,準備休息了。   久昔坐在床沿,看著戧畫動作,遲遲未離去,卻見她好似並不在意,自顧自地便要躺下休息了。   “...戧畫...”   未等戧畫躺下,久昔便開口了,眼巴巴地盯著她,一副似是有事相求的樣子。   “怎麼。”   “今夜,我能同你一起睡嗎?”   “......”   戧畫微微眨著眼,兩片眼簾似是控製不住地要自己關門了,她卻仍是清楚地問道:“為什麼。”   “...我怕下雨,怕刮風,萬一...還打雷呢?我最怕打雷了...你能,陪陪我嗎?”久昔眼神委屈,微微嘟起嘴,又學著小米的樣子,扒扒戧畫的衣袖。   “......”   戧畫並未回答,隻靜默了片刻,便躺下身子休息了。   雖然她未說話,但這番動作,在久昔的認知裡......視為默許。   久昔歡顏一笑,將藥碗放至遠處,熄滅了燭火,徑自躺倒在戧畫背後。   她側過身看著戧畫的背影,想起今晨連雲說的話...忽抬起一手,抱住戧畫,緊緊地靠在她背後。   久昔知道她不喜別人觸碰,便沒有碰到她任何一處露出的肌膚。   她似乎明白一些了......   ...明白她,為何不戴頭簪...   ...明白她,為何不露聲色...   ...明白她,為何不喜別人觸碰...